“你怎么还不睡觉呀?”江海棠抠着衣服的边边,“都两点多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
“没有,”温久盈摇了摇头,做完这个动作才想起江海棠看不见,“在等你。”
江海棠被惹得出几声笑,“你最近很直白,温总,进步感人。”
这些话放过去,温久盈打死都不会说出来,她大概会说,睡不着又或者别的,总之不会明言是在等她。
电话那边寂静无声,江海棠猜想老干部又不好意思了,她拐了个别的话题,“过几天回毕县的票定了吗?”
电脑屏幕亮了一亮。
是付款成功的界面。
机票的目的地却不是毕县,而是……季城
“定了,明天。”温久盈关掉订票界面,“上午十点的飞机。”
江海棠细细地叮嘱了好多事,例如毕县口味偏辣,温久盈的胃受不住,让她找地方吃饭的时候尽量找清淡的餐馆,叮嘱完了吃的又开始说吃的。
温久盈安静听着,在小狐狸停顿的间隙,忽然轻唤一声:“棠棠。”
江海棠愣了愣,“嗯,怎么了?”
“你呢?”
“我怎……”
话音戛然而止。
忽然明白过来,老干部是在问她,她怎么样了。
借着唠叨老转移情绪的江海棠沉默了,她抠了下衣服边边,“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样了,姐姐。”
“我知道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但还是会难过。”
“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哭,如果哭了,堂姐是不是会更难过,六姑会不会心疼。”
“小的时候我走路太多,脚上磨了两个泡,放学回家躺床上哭,是六姑过来抱着我让我不要哭,她给我挑泡,帮我擦药。”
要说父母的照顾,江海棠没有得到多少,可长辈的慈爱,她得到了许许多多,她喜欢江家的每一个人。
心中沉甸甸的,眼泪却流不出来,除了难过悲伤的情绪,还有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的茫然和无助。
江海棠说了很多在厉县的事,她性子跳脱,偶尔也会做些奇怪的事,闯过祸,还和校门口流里流气的小混混们打过架,但六姑从来都不会跟她生气,也不会骂她。
每次来领人,都是慈眉善目,先查查她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细声细语地问她:“小崽,疼不疼?”
“阿盈,十年前,你难过吗?”
过去的江海棠在有些事上并不能和温久盈共情,她的生活太幸福,体会不到温久盈的悲伤,哪怕她曾给过一份安慰。
但她有无数颗糖,往后多年,也可以给无数人,温久盈不是唯一那个。
“我不知道,”温久盈站在窗前,看向夜幕,目光有些空,并未落在实处,“那时候都在想要怎么才能存到更多的钱,交当天的住院费,做梦都想中彩票,却连买彩票的两块都舍不得花。”
不,更确切的说,是连做梦的资格都没有,焦虑得无法入睡,明明困得要死,一闭眼,人就清醒了,然后在仿佛等不到天明的长夜里思考着如何才能赚到更多钱,时间够不够再去打一份工。
连全心悲伤的资格都没有。
“要是我能再给你一个拥抱就好了。”江海棠声音闷闷的,“哪怕不能给你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你给了我很多,棠棠。”温久盈坐回办公桌前,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机票信息,伸手碰了碰,仿佛如此,她就能离江海棠近一些,“我很感激。”她说。
江海棠低声重复那句话:“是感激啊……”
许是信号不好,又许是江海棠说这话时马路上正好有一辆车呼啸而过,温久盈并没有听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