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奉命来照顾鹿浅香小姐的,陪着她嫁去迷踪山,才算是使命完结。如果我就这样走了,勾役司的人,会不会找庄首座麻烦?”
“我怕他们?”庄豹十分不屑,很想说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没说。
算了,这些事情,已经与你夫妻二人没关系了。
“成都梁府好端端地在那里,所有一切物归原主。我存在那里一些东西,烦劳贤伉俪帮我保管,总有一天我会过来取走。之后,咱们就再也不必相见了。”
他站了起来,以茶代酒,感谢梁桥所付出的一切,感谢老天让我们相遇。
梁桥心内悲欢交集,一阵鼻酸,竟然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庄豹拍拍他的肩膀,表示自己都懂的。
他退后一步,最后看着梁桥和凤儿,狠狠心,转过身。
“就是现在,你们走吧。”
这一晚,注定是难眠的夜晚。
鹿浅香闹得累了,护国将军府随即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忙碌着,所有人都不说话,尽力不发出声音,以免因为一个不小心,惹得这所有忙碌事体的源头,那位不肯配合的待嫁新娘的不满,从而闹出更大的乱子。
这些她都知道,那些人看她如同瘟疫,表面恭敬,背地里议论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她都知道。
她坐在窗台上,两脚悬空,头一次任性地松开了手,没有刻意去稳定身形。
就在几个时辰之前,他的阿哥同他说了一个绝妙的摆脱困境的计划,那是天高海阔,从此自由。
她以为,这就是承诺了。
然而下一秒,阿哥放心离去,就好像他们之前发生过的那一切不具备任何意义,也没有一丝丝成为他心中的牵绊。
他就那样走了。
临走之前,他说:差不多,我只能陪你到这里,未来的路,要靠你自己了。
鹿浅香崩溃大哭,撒泼大闹,然而,除了给一众奴婢制造麻烦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晚风吹了起来,绣楼前的一片竹林随之摇摆,竹叶摩擦,沙沙作响。一轮满月皎洁明亮地挂在竹梢的边缘,似乎触手可及。
她听过嫦娥的故事。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世人所追求的,除了情情爱爱,除却功名利禄,还有长生不死。
但长生不死并不是人们渴慕追求的极限,还有更高级别的,便是长生不老。
她抬手抚摸自己的肩膀,顺着曲线曼妙的脖颈向上,是一张倾国倾城妖娆妩媚的脸。
如今自己青春正盛,如同一朵鲜花在尽力绽放。然而,岁月总会过去,自己总会走到美人迟暮的那一天。到了那一天,自己便与楼下这些老嬷嬷、老奴婢没有什么区别了,佝偻着身子,满面风霜,声音暗哑,情歌唱出来如同哭丧。
而他,还是如今这般青春年少的模样,到那时,只怕他肯见我,我也不敢见他了。
岁月不会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岁月中的各种人,哪怕曾经与他怎样的接近,也不过是他漫长生命中的过客而已。他还会遇见很多人,也许比我更美貌,也许比我更痴情。他是否也会像对待我一样对待她们?
有缘分,相伴走一程,之后天各一方,两不相欠。
他说的对,红尘痴缠,我总是看不破。自己短短这一生,回想过来,总是轻易相信承诺,尤其是男人的承诺。然而,男人会背叛,会嫉妒,会憎恨,会移情别恋,会企图用欢情来迷惑别人,为他自己谋求更大的利益。
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在他身上,他离开自己,不是因为这些理由,而是因为他把自己当成一桩事体,办完了,也就该走了。
我以为游戏人间的是我,但我错了。
人间喜乐,对于他来说,才是一场游戏。
“长生不老……”
鹿浅香喃喃自语,望着清冷的月色,忽然弯起嘴角。
马车连夜出城,在城门处停下,有一只瘦弱的手伸出来,握着护国将军府的令牌。
守城卫兵立即俯首行礼。
城门缓缓打开,清冷的月色照出外面的广阔天地。
马车缓缓启动,车门的轿帘被掀开了一条缝隙,两只小脑袋伸了出来,叠在一起,痴痴地望着前路。
“我们自由了?这是不是在做梦?”
梁桥把下巴搭在媳妇的发顶,被她的发髻戳中喉咙,想说话说不出来,只是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