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前一夜,桓羿悄悄让人给她带了消息,让她到仁寿宫外去见面,也是用了这个理由。
就算桓羿一再催促尽快,但礼部准备大婚所需的各种东西总还是需要时间的,所以婚期最终定在五月。这也就意味着,出宫之后,两人就要分开近两个月。甄凉本来也不舍得,再听到这个理由,就更不会拒绝见面了。
那天晚上,甄凉按照桓羿的人指点的路线,一路从住处出来,果然没有遇到任何守卫和宫人内侍,顺利地到了仁寿宫的墙边。本来还想着不知如何翻过去,就看到了一架梯子。
她顺着梯子爬上墙头,一眼就看到了守在宫墙另一侧的桓羿。
月朗星稀,春风和煦,她从墙头一跃而下,被桓羿稳稳接住,带回了乾元宫。因为分别在即,甄凉心软得一塌糊涂,几乎对桓羿予取予求,直到现在身体还隐隐有些不适。
结果桓羿却背着她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是早就已经打算好,两个月内他们不能见面,她也不能抱怨,是吗?
更可恨的是,甄凉也不知道,等两个月过去,真到了大婚那天,见到桓羿,小别重逢,又是洞房花烛之夜,自己是否还记得就此事对他兴师问罪了。
她和艾草对视片刻,知道为难她也没有用,只好狠狠道,“等着!”
然后到书桌旁坐下,铺开纸笔,打算给桓羿写一封申讨信。——就算不能见面,也还是有办法把自己的不满传递给他的。
她身后,艾草松了一口气,悄悄退下。
传递书信是没问题的,反正她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就是这个。只要甄凉不想着见面,一切都好说。
……
专用传信通道效率就是高,晚上甄凉才写完信送走,临睡之前,回信就送过来了。
他没有多做解释,也不提自己即将遭遇的一切,只是在信里写道:若是这一点小小的妥协,就能换回你我未来几十年的安稳,那我肯定会这样做。
很多话如果当面讲,未免失之矫情。如今隔着信纸,反而可以比较细致地剖析自己的想法。
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桓羿其实并不明白“天下”意味着什么。当初太宗皇帝虽然偏爱他,但其实并没有将他当成储君培养过,所以桓衍最终上位,桓羿其实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至少在那时,野心勃勃,想要做出点儿事情来的桓衍,是比他适合的。
直到甄凉告诉他,宸妃的死没有那么简单,桓羿这才像是从大梦之中清醒过来,开始有意识地去接触权力,只有这样他才有能力跟桓衍博弈,最后为母妃讨个公道。
归根结底,一切都出于私情,并没有多少公心。
只不过他的本性,让他很难像桓羿那样不将人命当成人命。尤其是去过江南赈灾,亲眼见到流民遍地之后,桓羿才终于意识到,落在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对付桓衍只是第一步,那之后的朝堂该如何,百姓该如何,大魏该如何,反而才是更长时间里他需要面对的问题。
可是说来说去,这些东西,桓羿其实并不在意。大魏将来由谁来继承,他不在意,天下人乃至后人如何评判他,他也不在意。他会做自己该做的事,也希望在某些私事上,顺着自己的意。
而那仅有的私心,毫无疑问,他都给了甄凉。
不可否认的是,直到现在,桓羿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少天下为公的心,反而更多地是一种“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同理心。因为他希望自己和甄凉能安安稳稳地生活,所以推己及人,也希望天下人都能如此。
既然没什么野心,也不想让自己名传青史,那这些风评自然就影响不到他了,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很自然的。称不上什么牺牲,也不必看得太重。
桓羿自己没有看得太重,也希望甄凉不要过分在意。
总而言之,与其为那些外面的纷纷扰扰担心,不如想想入宫之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有什么想做的事。
甄凉看完这封信,沉默良久,最终还是被他说服了。她还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更改最终的命运,按照最糟糕的情况来看,他们只剩下十几年的时间了,能省去一些不必要的动荡和波折,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就能过得更自在。
再说,桓羿这样为她着想,她又怎么忍心拂逆这片心意?
唯有把两个人的日子过得更好,才能让桓羿的这种妥协与牺牲更值得。
想明白这一点,甄凉便真的开始计划起将来进宫之后的事了。肉眼可见地,将来宫里会只有她和桓羿两个人,纵然帝后的排场再大,也用不上现在这么多人,正是最好的革新之机。
空置的宫殿要用来做什么,多出的人手如何安置,这些都是需要她这个皇后来操心的。现在开始考虑,并不算早。
身处其中的时候,会觉得每一天都过得很慢,要做的事还有很多,要等的日子还有很久。然而等到一切过去,再回头去看,又会生出一种时间走得太快的错觉。
等到甄凉大致理清楚了自己要做的事,两个月的时光也就飞一般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