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分辨死人身份的能力上,孟婆自然比我强。
我哈哈大笑,道,那么带他的不是女帝就是贵妇。大约只有有权有势的女人才有这么大的贪念。
好吧,既然这么有缘,能把你挖出来,那就让我重新把你安葬了吧。上一世你的主人对你这么好,舍不得你,把你带到这里来,她是真的将你带不走,如果你也有灵魂的话,不要怨她,我对着这具尸骨说。
我细细用劈开的竹刷将他身上的泥土和沙尘刷尽,然后准备在忘川河中将那百尺红绫洗干净,细细将它包裹了,找了个看上去比较顺风顺水的沙堆侧面,将它埋了。
冥河岸边没有南北,也没有日月,我瞅了瞅,最好的位置可能就是沙丘向着河水的一侧了,这面有风有水,是块好地。
将尸骨重新在河岸上放好,然后我将红绫全部挖出来放在一边。红绫上有沙子,还有一些污渍,看上去像是埋久了生出来的秽纹。令我没想到的是,红绫之下,竟然又露出来一把长剑!
涤尘?我脑子里面冒出来这一个名字。
迷谷树树干作成的剑柄,天然带着能够指示方向的花纹,剑体上没有符文,而是一道道顺着剑身生长的暗槽,剑身长三尺一寸五分,不是涤尘是什么?
涤尘!
我的胸口咯噔一下。
鬼魂是没有心脏的,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跳了一下。但是,平静了多年的怒意和其他的什么东西反复冲刷着我
的神经,就连三百年来从没有的头疼都瞬间涌了上来。轰~我的脑袋里面炸开了。
我呆了半晌。
我的剑,怎么会在这里?
我的剑,怎么会在这里!?
脑子里面想不出来任何的事情。
如果我的剑在这里,那上面这具尸体除了可能是我,还会是谁?我在这里住了三百年了,没有见过一个人带过来什么尸骨,那么这个尸骨只有可能是在我到这里之前就已经长埋在这里的,综合这两点,他只能是之前身为谪仙的我!
或许,这卷红绫上会有什么东西?孟婆陪着我在沙坑边站了半天,指了指我卷起来的红绫。她的话却是很平稳,一如当年用竹竿敲我头时的语调。
见我没有回答,她又说,在你到来之前,有个女人在我这里待了四百三十八年。我一直好奇她在这一卷红绫上在写什么,她却什么也不让我看。我不是一个爱八卦的上神,但是是一个爱好奇的上神,这一点你是了解的。呵呵呵……
她的笑很假。
而我却在想,四百三十八年?那么就是说……我这下凡的时间不是三百二十六年,而是……七百六十四年!?
我颤抖着手打开那一卷红绫,红绫很长,完全铺开可以覆盖整面沙丘,但上面没有许多的字迹,只有一个看上去用水印留下的大字:“缘”。
缘?我低声疑问。
……
七百六十四年。
我平静地坐在孟婆的摊前,心里默念着这个数字,
嘴里却对她说,昨天,我养的那一棵花开了。
孟婆很是得意地捧着脸望着我,将一锅刚做好的汤的第一碗推送到我的面前,很是热情地问道,是么!?开了?开了的好。如果再不开,你就疯了。
她看起来很是高兴,我却什么也提不起来,没有悲伤,也没有高兴,甚至连仇恨都已经完全放下了。
我根本没听她说什么,我心里默念着七百六十四年,始终搞不明白我明明记好的日子,怎么就平白无故多了四百三十八年。
莫非我是在做梦?
不,我已经死了,没有那么奢侈的行为。
我叹了口气,道,昨天,它开了第一朵花瓣。我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花一瓣一瓣地开,花开了很美丽,花瓣是混色的,还有光,令人有些迷醉,还有小感动。……毕竟是一场缘分,这些年我浇了它这么多水,它愣是没死,既然没死,那我走了,你就别忘了给它浇水,别让它死了。
孟婆想了想,道,星君,你可是糊涂了,这是孽海花,他若死了才是你的福分,如果没死,你跟他的缘分岂不是没完没了了?
我轻轻摇着头,看着碗里的汤夹杂着将近半碗香菜,拿筷子一遍遍搅着,皱眉道,这件事我想了很久,浇死它跟旱死它是不同的。浇死它,是我不断投入缘分到我们的关系里面去,这样的缘分如果终结了,那是缘分尽了,它也就该结束了。但是如果我刻意
去旱死他,却是一个主动灭了它的行为,这种行为是违背天道的,如若前缘未尽,它又卷土重来可怎么是好?
所以,我宁愿浇死它,而不是旱死它。
孟婆想了一想,道,也是。
那么,你想好了?
我白了她一眼,笑道,没想好!
然后端起那碗汤,一饮而尽。哇,这香菜的味道甚是带劲!不过,我很快就会忘了它吧?
眼前孟婆面孔变的开始陌生,脑中最后的一丝清明让我站起身来走向那看不见彼岸的桥。
哦,河上起雾了,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