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正烈,晒的树上的叶子打焉,说来也是奇怪,蒙镇本是个水道多如牛毛的地方,白日里日头一晒水汽便起来了,往往晚上一降温便会一阵骤雨,可不知道为什么,秋收后好些日子没下过雨了,这太阳是一天比一天的大,跟夏天似的,闷热的人难受。
路边一个茶馆伙计的吆喝声让梁悠停下了脚步,回到府里也没什么事,那位先生这会儿在工地上呆着,如今工地上的事儿她不能插手了,也只有查账的时候能用的上她,梁悠想了想,便钻进了茶馆。
一碗茶下腹,梁悠才发现实是燥热难耐,这会儿连风都是带着热气的,只让人昏头昏脑的昏昏欲睡,奈何茶馆里有一桌人的嗓门实在是大的惊人,便像那蚊子似的在耳边嗡嗡不停,三言两语的飘过来。
“……官道上来回的驿使多了一倍不止,听说皇上有意起用江将军,加上如今的粮价涨了一层有余,怕是要起兵事了……”
“今秋上面运来的军粮被劫了好几批,不是说是山上那波人做的么?就地收粮的话,粮价上涨也是应该的吧?”
“魏兄此言差矣,我大周自从林相国执政以来,粮价何时有过这般大的波动?”
“山上那帮子人打着劫贫济富的幌子不假,可您想想,哪一波山贼是不劫富商专劫朝廷粮饷的?胆子肥了嫌脑袋不够砍不是?”
“何况朝廷多次围剿,除了抓到两三个一看就没那份胆识气魄的山贼,还抓到什么?这群人多半是魏国的正规军改扮的,也就如今魏国打着不伤民的旗号,才能做出这样的事儿。”
“既然改扮成山贼了,何苦还要坚持不伤民?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何况魏国缺的就是粮,打劫平民可不比打劫军饷来的容易?”
“呵呵……魏兄啊魏兄,你想想,军饷有多少?每年打从下面这些商贩手中贩出去的粮饷又有多少?即便如此,魏国的粮价也是我大周的十倍。翻那座山容易,要是十去九不归,魏国那些人难道要啃铁矿去?”
没想到这蒙镇上也有这样见地的人,梁悠半梦半醒之间抬起眼皮瞧了一眼,就瞧见一个黑乎乎的精瘦汉子和一个微胖壮实憨厚的汉子坐在邻桌,身上的衣衫都是极普通的布衫,只是那黑乎乎的精瘦汉子腰上挂着的一样东西让梁悠的眼神闪了闪,心中有些明悟。
正要继续听下去,就听见门口闯进一个人来,高声叫道,“梁先生,可算找到您了!快快随我来,出事儿了!”
梁悠抬眼,只觉得此人看着面善,却是不知道在哪儿见过,不过是个工人打扮,合该是工地上吧。
那人见梁悠略微陌生的眼神不由得道,“是武管事让我来的!梁先生,赶紧随我去一趟吧!”
正文张大胡子
“我呸!”一个满脸通红有些酒糟鼻的汉子凑到张大胡子脸上狠狠的唾了一口,“老子就算饿死也不会信你这个奸商!”
张大胡子被另外两个青年一左一右的夹在中间动弹不得,旁边一群人群情激奋,都恨不得将张大胡子给活刮了,生啖其肉,小武在一边想帮却帮不上忙,反倒是被两个他叫来的汉子拉着。
那酒糟鼻汉子在张大胡子脸上唾了一口,扭过头来冲着小武道,“小武,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我们村那个张寡妇,你知道的吧?人厚道,对咱们村的孩子那叫一个好,守了一辈子寡,死的时候想要一口好棺材,我好容易打听到他手上有一口,便寻上门去,他张口就要十吊钱!我便让他念在同是张姓人的份儿上少点,可他说什么,你知道么?”
“什么?”汉子那一往无回的气势让小武有些怯懦,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
那汉子道,“他说,买不起就别买啊!”顿了顿,“这本来没啥,那张寡妇倒还有几个棺材本,要不,也不能有这个想念。不过下葬的钱却是咱们村的人给凑的,她照顾了咱们村的孩子,咱们也不能亏待了她。可后来我才知道,这家伙便是一早打听好了,知道张寡妇有多少钱,才跟我们坐地起价,你说,就是这种发绝户财的主儿,咱们能放心跟他走么?”
小武身边的一个汉子拍了拍小武的肩膀道,“武管事,咱们虽然缺钱花,也信得过你的为人,可咱们信不过这个奸商,这事儿怕是不成了。”
闹事的只有那酒糟鼻汉子一个村的,余下的人则是纷纷围在一边看热闹,听了汉子的话也是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来,乡下人都实在,谁给了好处便记得谁的恩,对于奸商则是最为痛恨,他们都是一个钱恨不得掰开成两个使的,那棺材大不了一吊钱,张大胡子赚了十倍的利,如何让人不恨的牙痒痒。
何况他一点儿半点儿情面也不讲,同是张姓,五百年前是一家,跟着这种没情谊的东家,谁也保不住自己能不能挣到钱。
这事儿闹了半天了,张大胡子也被几个冲动的汉子使了绊子,趁着人潮涌动的时候暗地里阴了几脚,在地上滚了一圈才给人扶起来的,这会儿鼻青脸肿的加上一口唾沫,实在是狼狈不堪。
人群眼见着就要散去,三四十个汉子说走就走,小武被人松开了也不知道去拦谁,拦了也拦不住,只是梁悠交代他办的事儿却是容不得就这么砸锅,唯有叫道,“你们且等等!”
只是上了性子的村汗哪儿能听得进去,小武叫他的,人走人的,张大胡子这会儿也被人松开了,见状上去挽着小武的手道,“看来此事是不成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