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鸿不动声色：&ldo;我就是信物，唐家的功夫与兵法还不够当信物？&rdo;李庆成心中一动，唐鸿是习武世家，料想知道张慕来历，此时张慕不在，正好打听几句，遂问：&ldo;刚说到哪里了。&rdo;唐鸿看了李庆成一眼：&ldo;你……&rdo;李庆成：&ldo;？&rdo;唐鸿道：&ldo;你拣了天大的便宜，此人我不清楚来历，不过传与你的都是独门武学，以外功引内息，这套拳脚打完，当可散去体内浊气，每日按此步骤依次练三回，变浊为清，调整内息。&rdo;李庆成：&ldo;有这般神？&rdo;唐鸿道：&ldo;当然，我昔时曾是太子武选侍郎……&rdo;李庆成刹那间愕然，似乎朦朦胧胧想起了什么，又问：&ldo;你陪着太子练武？&rdo;唐鸿敷衍地嗯了一声，片刻后方支吾道：&ldo;算是罢，还未进宫便出了那事，实话说，还未见着面……罢了。&rdo;李庆成笑着把他拉起来，与其一同朝前厅去。张慕已等在厅外，参知府上下人摆好桌，几碗清粥，数碟盐渍菜，李庆成问过好便坐了，唐鸿上前也跟着坐，被张慕一手揪着领子，提起来，放到一旁。&ldo;都坐。&rdo;王参知说：&ldo;老头子当年也是将军家仆……&rdo;李庆成明白参知话中之意，示意张慕坐下，张慕却摆了摆手，执拗不坐，也不让唐鸿坐。李庆成寻思良久，不知该如何开口，却听王参知先自叹了口气，说：&ldo;贤侄。&rdo;李庆成忙道：&ldo;世叔不可过忧，小侄的事不急在这一时。&rdo;王参知点了点头，李庆成随手挟菜，又问：&ldo;北疆战事如何了？&rdo;王参知道：&ldo;正有此一问，唐将军是否曾提及北疆动静？一月前方青余大人引三万骑兵，自京师出发，过草海，兵分两路，穿西川至枫山虎跳峡，于枫山北隅安营。&rdo;李庆成眉头微蹙：&ldo;方将军未与参知汇军？&rdo;王参知摇头道：&ldo;十二日前，王师前来送信，言道按兵不动，全听方青余将军号令，方将军却未曾传书，贤侄以为有何变故？&rdo;李庆成放下筷子，想了片刻，唐鸿在他身后忽然开口：&ldo;父……唐将军早在去年八月前便估测过北疆局势。匈奴蛰伏已久，自阿律司一统塞尔奇山十六部后，较之三年前的内乱比，已成为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匈奴占据天时地利，若一开战，我大虞军绝不可游击战，当以调动所有兵马撤回枫关，坚守至来年开春为宜。&rdo;&ldo;正是如此。&rdo;李庆成道。王参知并未表态，只沉吟不语。唐鸿续道：&ldo;参知大人是否已收拢塞外兵力？&rdo;王参知点头道：&ldo;是。老朽依足第一次传令，将塞外三座兵点中的守军共计七千员，尽数撤回郎桓，又把百姓迁向枫山……&rdo;唐鸿道：&ldo;那么郎桓也早该放弃，不妨烧城而走，在枫关内等候我方大军前来接应，开春时杀出塞外，彻底把匈奴人打残，再夺回河间，郎桓两城。&rdo;王参知摇头道：&ldo;不妥，朝中并无传令，怎能说撤就撤？&rdo;唐鸿蹙眉道：&ldo;战火迫在眉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参知大人身系上万军民安危，只得权宜行事才是上道。&rdo;王参知道：&ldo;胡闹！若真有险情也就罢了，如今郎桓安若泰山，怎能弃城于不顾？守城容易夺城难，来年开春要重夺郎桓，又得死多少将士？&rdo;唐鸿道：&ldo;你若不知变通……&rdo;李庆成以眼色示意，唐鸿置之不理，张慕一抬手，唐鸿马上悻悻噤声。王参知抚须道：&ldo;况且方将军第一封信报让我固守郎桓，不可胡乱出兵，也未曾解释原因。&rdo;李庆成点了点头，接过话头：&ldo;枫城太远，又是百姓躲避之处，不宜参战，方青余既得朝廷号令，当前来送信才对。&rdo;唐鸿看着李庆成道：&ldo;正解，但河间城已……少爷？&rdo;李庆成目光落在虚处，瞳中神色变幻，忽想起来时所见景象……被烧毁的城市，焦黑的兵营，不正是方青余派兵驻守的河间城？！此刻王参知还未得到河间沦陷的消息，究竟是怎么回事？匈奴人绕过郎桓，直接进军河间？李庆成与张慕同时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若传了出去，郎桓守军知道自己成了孤城，定会军心动摇，该不该将来时路上所见告诉王参知？若那只是方青余战术中的一环，王参知贸然出兵，会否又遭到匈奴人的连环袭击？李庆成舔了舔因寒冷而微微龟裂的嘴唇，三人都不敢多说半句话，王参知兀自不察，缓缓道：&ldo;当务之急，是恢复与方青余将军的联系，少顷我便派人前往河间城……&rdo;李庆成忙阻道：&ldo;参知大人请先听我一言，河间城已成废墟，多半是被匈奴人偷袭了。&rdo;王参知一震道：&ldo;怎可能？三万兵马便没了？！&rdo;李庆成道：&ldo;或许此中仍有内情，当时我们过河间时，也绝非横尸上万的景象，多半是虞军倾巢而出，追击匈奴了，我们还得再查查。&rdo;&ldo;我去。&rdo;唐鸿忽道：&ldo;我一直觉得此中有蹊跷，给我二十人……&rdo;王参知捋须不语，李庆成以眼神示意唐鸿，开口道：&ldo;我们去罢。&rdo;王参知忙摆手道：&ldo;不可！&rdo;李庆成道：&ldo;我带领少数人马，借枫山山脚树丛掩护，见匈奴大股部队便躲让游击，小股则迂回突袭，不会有危险。&rdo;王参知欲再劝说，李庆成却笑道：&ldo;参知大人不相信父亲教给我的武技与兵法么？&rdo;王参知道：&ldo;非是不信，你未曾带过兵……&rdo;李庆成：&ldo;我的家仆带过，到时决计不会瞎指挥，有异动听他们的就是。&rdo;王参知只得让步，目中仍有疑虑之色：&ldo;既是这么说，交予你一百精骑，务必查勘清楚河间现状，与方将军联系上便回来，若战况有变，则不可强自逞勇……&rdo;李庆成连连点头，王参知又道：&ldo;郎桓城与北疆，都是老朽带出来的兵，这些将士心怀报国之念，离家万里驻守严寒之中。贤侄，你万不可罔顾他们的心意，每一位将士，都可为你壮烈捐躯，绝不能拿他们的性命开玩笑。&rdo;李庆成肃然道：&ldo;不会，除非我逃生无望，否则绝不会扔下任何追随于我的士兵。&rdo;王参知点头道：&ldo;只提醒你一句，若真有生命垂危之险，说不得也须行壮士断腕之举，该如何取舍不过四字‐‐审时度势则已。此乃为将之人，征战沙场的第一课。&rdo;李庆成再三担保，接过木牌，前往城西营内点兵。兵士百人，到得李庆成麾下，各个警惕而一脸剽悍神色，显是在北疆驻守多年的老兵痞子。李庆成心知这些人以后多半就交给他了，前提是他能活着把他们带回来。李庆成在北风中清了清嗓子，正要发话，已有人抢先道：&ldo;做什么去？先说清楚。兵符哪儿来的？&rdo;张慕翻身下马，走上前去，揪着那人，将他提了起来。&ldo;慢慢！&rdo;李庆成慌忙喝道：&ldo;鹰哥！&rdo;唐鸿拢着袖，幸灾乐祸地看着，兵营外一声爆喝，群情耸动，纷纷围上来寻张慕动手，只见张慕随抓随抛，或以掌劈或以爪擒，不片刻泥泞中躺了一地人。只倒了十来个，却震慑了整一队。李庆成正在想该说什么，唐鸿却道：&ldo;都上马，走。&rdo;张慕不顾背后跟了多少人，径自挑头，单骑驰出郎桓城门，颇有点虽千万人而吾往矣的气势。李庆成看在眼中，心内生出难言滋味，疾催战马，并肩驰去。唐鸿面无表情道：&ldo;以后，你们就是唐少爷的兵了，跟上。&rdo;漫天飞雪，百余悍将，跟随李庆成与张慕驰出了郎桓。李庆成确是首次带兵，纵在缺失的记忆中，亦搜寻不到零星有关驭兵的模糊片段，然而兵法他记得自己是读过的，纸上谈兵不是正道，他一路观察张慕，并将行军之法与自己所知两相印证。沿销骨河一路南下，快马行军，已离郎桓六十余里。天色渐暗，李庆成有意放慢马速，跟随于士兵中间。&ldo;你叫什么名字？&rdo;李庆成马鞭轻甩，啪的一声空抽，声音清脆。先前出言那人回过神，不卑不亢答：&ldo;小人李斛，百夫长。&rdo;李庆成点了点头，吩咐道：&ldo;去前头，朝鹰哥汇报此队曾获战果，他不爱应答，你自说就是。&rdo;李斛不多言，催马赶上张慕。李庆成朝阵后来，点名道：&ldo;你叫什么名字？你呢？你、那边的？还有你……&rdo;兵士们报了姓名，李庆成挨个点过去，战马仍不停，唐鸿拨转马头，喝道：&ldo;好好干！短不了你们的！&rdo;兵士们纷纷敷衍地应了。河间城外一里地，天已昏黑，李斛驻马张慕身后，将此队过往战绩谈了个大概，李庆成这才知道，参知拨给他的，竟是一队除了编制的游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