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新帝继位后,便改年号为“天仁”。
天仁元年,刚换了新主子的大臣们,不得不仔细逡巡起记忆,试图更了解昔日的宣王,今日的新帝。
要说从前的宣王啊,那是素来不喜诗会等物,也从来没表露过有半点诗书上的才华。
有些文臣便动了心思,想着探一探皇帝的深浅,这样才知道后头怎么为自己谋利。
最初是表现在奏章的繁复之上,屁大点事也恨不能写成三五千字一般,还要引经据典,越晦涩越好。
“之前我帮狗皇帝画过圈儿,我看你要是不喜欢的,只管画叉就是。我看也没什么合不合规矩。”薛清茵咂咂嘴道。
这些文官的心眼子,你说有多深吧,还是有点深度,你说手段多高明吧,那真算不上。
贺钧廷应声,面色沉静,一点怒意也无。
只要为君者的手段足够强硬,别管是在奏折上画叉,还是在他们脸上画叉,都没什么分别。
唯一的分别兴许只是下朝后,哪个哭得更大声一点。
很快,文官们便觉到这条路走不通。
第二天,这位新帝将奏折甩在他们面前,连口都还没开,他们就忍不住两股战战了。
于是一个个老老实实收敛了,只等着看这位在处理朝政时又是否生疏。
毕竟先前宣王压根没接受过半点储君教育。
这玩意儿可不是说上岗就能上岗的。
帝王术不是说你压得住朝臣就行了,你还要懂民生之多艰,能辨臣子能力高低,将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位置……这里头种种学问。
绝非一日之功可成。
三月。
春汛引了历城洪水。
就在众人以为陛下会不知如何处置时,事情却飞快地解决了。
其中献策的有一人格外引人注目。
因为此人曾是徐家那条大船上的一员,当属徐氏一派!
新帝赏赐了他。
态度很明确,有功者赏,有罪者罚,两者丝毫不冲突。
这般开明的姿态之下,其余人只恨不能个个为陛下献上良策。
私底下,都有交好的臣子暗暗议论。
“当今与梁德帝行事不同,却一样善驭人。更别说还有李侍中、宁侍郎陪伴左右,做坚实的拥趸……我看如今那些个尽都只想着趁新朝,多多建功立业,以谋求更高的位置。这一手实在妙极,直接将卢家的老底都给抽了啊。”
“何出此言?”
“卢闳依仗的,不过是昔日文官多愿意服从他。但新帝不计较他们昔日朝谁卖了笑,但凡你能做得出功绩,便能赏赐你。那何必再靠卢闳这棵大树?不如将自己变作大树。”
“什么、什么朝谁卖笑,这话说得好像你我同僚跟那勾栏出身似的。”
“哈哈,何必将自己看得这样高?有时想想,本也与勾栏无异。勾栏女子朝恩客卖笑,咱们朝中下省、门下省的卖笑,又有何区别?若你我不想卖笑,那便老老实实与陛下站在一处,才干不一定有,但忠心可以有啊!”
“林兄通透,受益匪浅!”
不知多少大臣私下议论后,越豁然开朗。
一时间,朝中政务清明。
卢家也彻底打消了要再将卢家女塞入后宫的念头。
而那个在洪水时献上良策的人,是由谁引荐的呢?
正是宁確。
宁確谢绝了旁人宴饮的邀约,便要回府。
同僚实在忍不住道:“风波已平,又正值春日,赏花饮酒,岂不快哉?”
宁確笑道:“有事,有事。”
同僚纳闷:“你去年也总这样说……”
同僚顿了顿,突然笑起来:“宁公这般人物,不会是……不会是藏了一位美娇娘在府中,这才总急着回府去吧?”
宁確面色一沉:“严兄孟浪。”
这严姓官员敛了敛神色:“我同宁公说笑,好好,是我之过。宁公如今的年纪,身边没有半个红颜知己,也着实叫人牵挂。”
宁確皱眉,本想说你非我爹娘,牵挂什么?
但这人紧跟着又道:“今日宁公无暇抽身那就不说,改日再摆宴,会有舞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