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其实今天他把这车开进山里的时候,有个赶着牛车的老汉就提醒过他这里的山头根本不能开车进来,不然一定会被坑。当时这司机挺不耐烦的赶走了那老汉,心里却还在想着这贼精的山里人一定是想骗他们这种外地来的人的钱。
谁想到,车没开出多少路这车还真就现在坑里,这司机费了九年二虎之力都没能开出来,急的只能在路边张望个不停就等着有辆牛车之类的过来帮帮忙。他本以为自己说给钱,那远处过来的乡巴佬一定会上赶着过来帮忙,谁想到还没等他说完,那辆本来走的挺慢的骡车就忽然加快了脚步,而当中年司机欢欢喜喜地迎上去准备开口说话时,这驾着骡车的臭小子居然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拉着张比骡子还长的脸就从他们这辆狼狈的轿车边走了过去。
“喂!!你没听见啊!!不是让你停停吗!!没看见这里有辆车吗!!”
见状先是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的司机立刻暴跳如雷地追上了沈苍术他们,他仗着自己力气大硬生生拽着骡车无法前进,而见状的骡子沈天笑当即发出了一声暴怒的吼叫,直接就往后退了一步。
嘴里发出一声不亚于沈天笑的怪叫,那气哼哼的司机一时不备,直接就一屁股坐在了边上的泥坑里,摔得哭爹娇娘,而看见这一幕,张连翘一个没忍住就哈哈大笑起来。
“卧槽!!你这个……你这个!!”
摔得一头一脸都是泥,黑灯瞎火的这司机也看不清楚是谁在笑话他,但是被这么个屁孩子欺负了他肯定是不服气的,而沈苍术见状也勾着嘴笑,毕竟这种没几个臭钱还仗势欺人的成年人他见得实在多了,平时忍忍也就过去了,可是这都到了自己家门口自然要给他点教训。而就在那司机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想要收拾收拾这个该死的乡巴佬时,他那一直呆在车里没出来的老板终于看不过眼派了个人出来了。
“老丁!你在干什么呢?先生都不高兴了,让你办个事怎么麻烦……”
年轻俏丽的女秘书裹着精致的羊绒大衣从车里走了出来,听见这话的司机一下子就慌了神,直接一身污泥地从地上赔笑着站了起来,见状的女秘书也没理他,踩着高跟鞋缓缓地走到沈苍术的骡车后面,接着皱起眉头挺客气地开口道,
“不好意思,能请你帮个忙帮我们把车子拖出来吗?车里的老先生身体不太好,一晚上被困在这里恐怕不太好,刚刚是老丁没礼貌了,我代他向你道个歉,您要是愿意帮忙,我们实在感激不尽。”
这女人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说话的水平也是十分的高,她没有去提什么具体的金钱报酬,但是字里行间都透着一种让人讨厌不起来的气度。
黑暗中的张连翘看她用含笑着的眼神注视着沈苍术莫名的就觉得心里有些复杂,忍不住用余光撇了他一眼,见沈苍术对这种人显然也不太感冒的样子他立刻默默地松了口气。不过既然这女人都这么说了,他们也不是不好说话的人。之前但凡是这司机有些礼貌教养,沈苍术也不会刻意刁难。可是他们原本自己也急着回去,村子里的沈老三也在等着沈苍术回家过夜,总得有人回去先报个信,告诉他们没什么事免得让人担心,而这般想着,心里有了主意的沈苍术就直接把张连翘拎到一边和他嘀咕了起来。
“傻鸟,你沿着这条路先飞上去吧,我给你写个条子,你帮我告诉三爷爷我晚点就到。”
“诶,行,那你可要小心点啊处长……你可千万要把持住啊处长……”
张连翘这摆明了目的不纯的话让沈苍术不耐烦地骂了他几句,挥挥手就直接把他给撵走了,可是临走前,他还是把手电筒让张连翘叼着带走了。晚上夜路危险,山上有什么动物都有,沈苍术心里其实还是不太放心,一直到目送他飞进黑暗中才皱着眉收回视线,可是这一转过头来,他便看见那女秘书和司机还在等着他的答复,在看了眼那被陷在泥坑里的车之后,他默不吭声地冲那一直等着他答复的女人点了点头,而见状,蹲在前头嚼着草根的沈天笑立刻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声。
“唉!二伢子!你怎么给答应了啊!不是你拉你就来劲了是吧!我回去要告诉连翘,你意志不坚定,见了个姑娘就走不动路……”
“你怎么话这么多!敢告诉他我就让你妈打死你!”
被沈天笑烦的没忍住骂了一句,沈苍术吼完才发现面前的这个年轻女人露出了尴尬的表情,意识到自己刚刚那话好像有歧义,他沉默了一会儿也没有解释,反而是直接把骡车上的缰绳给卸了下来,又在那司机的帮助下把后面那车的后视镜给套上了。
一辆轿车的重量对于沈天笑还是挺有负担的,尽管平时在村子里多重的东西都运过,但是贸贸然这么想把轿车拉上来还是挺吃力的。那司机和女秘书都在轿车后面帮忙推着,沈苍术看他们那狼狈的样子也到后面开始帮忙,可是这三个人加上一头驴都没办法把这车给拉上来,而沈苍术见状皱了皱眉,先是喘了口气,接着直接就走到那车子边上,抬手就敲了敲车窗玻璃。
“下来,推不动了。”
声音冷淡地这般说着,沈苍术实在有些搞不懂为什么车都推不动了,这位坐在车里的先生还是不愿屈尊下顾地走下来减轻点重量。他没和这种身份的人说过话,所以下意识地有些尴尬。趴在车后面喘着粗气的女秘书有心阻止他,可是却没得来得及。因为车子内有空调,水汽蒸腾在车窗玻璃上面,沈苍术也看不太清楚车里面的人究竟长什么样,而就在他抬起手又敲了敲车窗之后,那层薄薄的车窗玻璃终于缓缓落下,紧接着便露出了一张苍白而儒雅的中年男人的脸。
“我给了他们工资,就是让他们帮我干活的,年轻人,你见过哪个做老板去给自己的下属行方便的?我总得让我的付出得到回报。”
嘴里轻轻地发出咳嗽,这带着眼镜的中年人说话有气无力,却十分的有派头。他显然一直都在听沈苍术和司机他们的对话,却一直没有什么表态,而沈苍术一听见他这么说就愣住了,他没搞明白这古怪的中年人摆出这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是什么意思,可是不知道他总觉得这人的样子有几分眼熟,而在转过头看了沈苍术的脸一眼后,这中年男人忽然就微微笑了起来,接着用一种莫名其妙的语气轻声道,
“看你的模样,和我的儿子差不多年纪,可惜从他出生起,我就没有见过他。今年他也十八岁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年轻人,你就住在前面的村子里吗?那你认识一个叫沈苍术的孩子吗?他现在……过的好吗?”
……
张连翘在往山上快速飞着,沈苍术给他的手电筒在他的脖子上晃来晃去,照亮了前方一小块的光明。
这还是他头一次来到这样的大山,相比起之前所到的六水村,这里更为贫瘠更为荒芜,黑漆漆的夜色之中,只能看见很多光秃秃的山头像是丑陋的怪物一样暴露在地表下,而树木和生灵却依稀只有零星一点的声音在这片土地上存在着。这场景莫名的让张连翘有些心慌,之前他有在路上听沈苍术谈到过他的家乡一直被泥石流困扰的问题,而当此刻他亲眼看见这个已然被挖空了一般的山头时,他的心底莫名的好像感知到了来自远处大山的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哪个王八蛋拿手电筒乱扫啊,眼睛都要晃瞎了!”
有个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张连翘下意识地抬起头,他把手电筒扫了过去,便正好和一只倒吊在树上的蝙蝠对上了眼。蝙蝠眯着眼睛呲着牙看上去应该是被打扰了休息,而在看见张连翘的一瞬间,他先是半困半醒地打了个呵欠,接着慢吞吞道,
“哟,脸生,哪边来的啊?怎么在这边山头没见过你啊……”
“诶,对对对,回那边那个村子里过年呢,你是本地的呀,这接下来该怎么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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