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吃点甜的东西,不高兴的事就能忘光。”
再不久后爹娘带着妹妹和尚在襁褓中的弟弟回了江南老家,从那后只逢年过节给寄来他只言片语。而他渐渐熟悉的侯府,却因柳姨娘生下弟弟而天翻地覆。一年又一年,直到他几乎彻底麻木。直到那晚摸黑潜入船舱取腰牌,烛光下那双比妹妹还明亮的大眼,指着四盘点心满是关切的招呼他。就在那一瞬间,日渐枯萎的心如久旱逢甘霖般舒适,冲动之下他留下了麒麟玉。
可回来后,侯府内那团乌烟瘴气却让他再次清醒。不论家世还是名声,他绝不是女子良配。那块别有用心的麒麟玉,就全当出任务时丢了。一天天下去,正当他几乎再次成功麻痹自己时,她却再次出现。
这次她换了一袭鹅黄色襦裙,高领收腰宽袖,是时下金陵城中流行的款式,不过不如上次的红衣好看。瞬间他想起隔间桌上的霞光锦,穿在这丫头身上绝对明艳动人。
周元恪正想得入神,却不知他专注的眼神在锦绣坊掀起轩然大波。安昌侯世子盯着一位姑娘看,那姑娘大概要倒霉了。
除去了解他为人的德音,还有对他杀伤力一知半解的罗炜彤,其余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其中锦绣坊掌柜快要急死了,身为掌柜他自然知道东家是谁。刚开始他没认出大小姐,但文襄伯府二小姐一说,他也明白过来。面前这位可是锦绣坊正儿八经的大小姐,前面荣管家亲自吩咐过,所有好料子进来后都得先留一份。留出来干嘛,还不是紧着大小姐先挑。
霞光锦是稀缺,可还没稀缺到这份上。除去宁国公府这一单外,还有一份被他留了出来。当即他下定决心,不能为一块料子把大小姐搭进去。
掌柜走上前正欲息事宁人,却不防有人恨不得把这事闹大。见到安昌侯世子,罗薇蓉收起拂袖离去的念头,心思流转间已经有了主意。
拉起三妹妹手她笑道:“世子也不瞧瞧,满锦绣坊还有谁敢跟您抢东西。”
罗炜彤不着痕迹地甩开她手,她明白罗薇蓉没安什么好心。安昌侯世子可是出了名的混不吝,今日不论她还是阿宁,沾着他外面都传不出什么好事。所以这会,她不能坐以待毙。
见阿宁欲上前解释,再看旁边满脸得意的罗薇蓉,她心生一计。拉住阿宁朝罗薇蓉那边呶呶嘴,她蹙眉说道:“二姐姐方才不是说祖母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想寻件好看衣裳,穿漂亮些回府彩衣娱亲。阿宁,你说是不是?”
杨宁虽喜好舞刀弄枪,但也不蠢。且因宁国公府庶支关系,她极看不惯罗薇蓉做派。这会见罗薇蓉将火往这边引,她也不是那以德报怨的主。
“那是自然,世子有所不知,这霞光锦本是我看上的,不过后来罗小姐也相中。为了这块布料,她甚至搬出了伯府太夫人。我这妹妹随爹娘常年在外,无法承欢膝下,心中多有愧疚。我与妹妹亲近,刚才便想着把料子让给罗小姐,权当感谢她替妹妹尽孝。”
阿宁也太能扯了,罗炜彤好悬没笑出声。刚才尽孝那段好些人都听到,被她这么一歪,乍听竟像真事似得。
“三姐姐,阿宁要那料子可全为了你。”
“二妹妹少在这信口开河。”察觉到安昌侯世子朝这边看来,眼神有意在她胸前停留,罗薇蓉手心都急出汗:“世子莫要听信她一面之词,方才这里所有人都听得真切,分明是宁国公府丫鬟在要布料。”
罗炜彤点头:“要来赠予二姐姐。”
“嘴长在你们身上,说要送谁还不是碰碰嘴唇的事,这黑锅……”
罗薇蓉忙闭上嘴,可却为时已晚,罗炜彤眨眨眼:“黑锅,二姐姐究竟如何看待世子,这话说得,竟好像他如何面目可憎般。”
要不是他面目可憎,你能这般着急地叫我背锅?罗薇蓉帕子都快搅烂,她怎么早没想到这点。如果她先声夺人,如今要对上安昌侯世子的便是罗炜彤,到时曾祖母也会满意。可如今一切都晚了,挺直的脊梁冷汗直流,她想夺门而出,可却迈不动步子。
周元恪饶有兴趣地站在对面,看那小丫头毫无心理负担地使坏,突然觉得心情很好。
她想借刀杀人,配合一番又何妨,当即他扬眉:“哦,原来有人这般看待本世子。今日要不做点什么,岂不是辜负这骂名?”
☆、忆前尘
周元恪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配着他即便涂脂抹粉刻意扮丑也依然端正的五官,一时竟露出几丝魏晋风流之态。
被他直盯着,罗薇蓉红了脸,心道怪不得秦淮河畔那些青楼楚馆花魁大多心悦安昌侯世子,就连教司坊名冠金陵城的德音姑娘也独钟情于他。这人不正经起来,当真是俊美,连她都忍不住心旌动摇。
刚才因愤怒而憋红的脸蛋,如今却因娇羞再染上一层绯色。见安昌侯世子朝这边走来,罗薇蓉低头,露出白皙的脖颈。这会她全然忘却来人罄竹难书的狼藉名声,反而开始合计,她身为伯府长房嫡女,与安昌侯府也算门当户对。
周元恪眉梢讥讽之色更浓,风月之所最易打探消息,那里女子自幼迎来送往,极擅察言观色。初出任务时他也吃过苦头,不过这些年下来他早已驾轻就熟。就算如此,他也没料到罗薇蓉这般好引诱。身为伯府嫡女,她举止甚至比市井女子还要放荡。
心下越发不屑,走到她跟前,他猛地收拢魅惑神色,右手向前一勾擦着她衣裳前襟而过。
“小姐这般盯着本世子看,不似厌恶,反倒像心悦本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