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罗炜彤审视地看向对面,见他唇角“讥笑”又深了些,她越发不屑,终于忍不住说出心中想法:“至于安昌侯世子,民女与他有过几面之缘,亲眼所见,深觉他并无市井传闻那般不堪。他虽混迹青-楼楚馆,然那些风尘女子本就以此为生,不论他们当初卖身之时有何苦衷,你情我愿之事旁人又有何立场去指摘。民女入金陵不过月余,听闻不少有关世子传闻,虽然他行事颇有些不拘一格,但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也未曾祸害过良民。”
听闻这番与众不同的见地,承元帝几乎忍不住击掌赞叹,同时他转头看向暗处,小丫头是块璞玉。师侄竟能遇到,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些。
☆、报恩寺
火红色衣裙穿梭于莲叶间,莲舟靠近湖岸。
咏春站在岸边左等右等,眼见过了一个时辰,太阳都升得老高小姐还不回来,她几乎就要去找罗顺管家,派人下湖接应小姐。
这会见到小姐本人,松一口气同时她仍免不了碎碎念:“小姐怎么就运起轻功,万一半路内力不济……”
“我会水。”
惠州最不缺的便是水,华首寺后山不仅有桃花林,还有小溪同深潭。深潭旁有处温泉,幼时奔驰于山路间,出一身汗便跳进去泡浴。后来她想着男女有别,山寺多僧人,泡起来多有不便。但后来师傅在温泉边扎上篱笆,且专门修葺竹斋放置她换洗衣物。泡浴感觉太好,以至于渐渐地,泡完强身健体的药浴后,她也会在温泉里呆会。
温泉水不深,可也绝对不浅,多年下来她水性极好。莫说是清醒着,就连睡着也能下意识扑腾两下,一时半刻沉不下去。
见咏春一阵无言,她把装晨露的瓷瓶递过去:“这般着急,可是庄子上出了什么事。”
咏春的确被自家小姐打败了,不满地嘟囔道:“奴婢知晓小姐武艺高强,艺高人胆大,可小姐毕竟是女儿家,万一让别人瞧见可如何是好。”
莫非她看到了什么?罗炜彤一噎,见她丝毫无责怪或担忧之意,便知她不过是关心之下说说算了。
“你家小姐内力耗尽,这会正累着。好咏春,你可莫要再念叨。再念下去我还当自己这会在华首寺,一大早没睁开眼就先听到殿上和尚念经。”
咏春强忍住闭上嘴,小姐每次都这样,虚心接受绝对不改。
捧好瓷瓶她颇有些惊讶:“就这会功夫,瓶子竟然满了?”
庄子上专门采晨露的丫鬟,整个清早能收三分之一瓶便不错。小姐一出马,看起来没费多少劲,瓶子竟重到她几乎拿不稳?
“庄子上这些丫鬟看着忠厚,没想到竟会躲懒。”
总算是绕过“万一被人瞧见”的话题,罗炜彤向后扬手,轻轻戳下咏春脑袋:“你家小姐可会武功,那些丫鬟怎比得过我。庄子里怎么这般热闹,可是有宵小之辈来闹事?”
隔着老远罗炜彤便听到一阵嘈切之声,刚才遇到疑似安昌侯本尊的阴影还未散去,此刻她第一反应便是文襄伯府不依不饶,找上门来闹事。
咏春拿稳瓷瓶,恍然大悟地拍下自己脑袋:“看我一着急,竟忘了此事。凉国公夫人去报恩寺进香,恰巧路过咱们庄子,便邀太夫人与老夫人一道前去。恰好少爷与表少爷也来探望,太夫人正命人收拾东西,便命奴婢候着小姐,上岸后快些换好衣裳过去。”
竟还有这等好事,罗炜彤飞快把湖心亭疑似安昌侯的中年男子抛诸脑后。他们虽是来庄子上躲避流言,但此行首要之事,乃是为兄长与表哥去报恩寺求一支签。
报恩寺乃当今圣上登基后,为感念生母之恩所修。塔身九层八面,悉数以琉璃铸成。每当入夜,终年不熄的香火自琉璃出,梵乐响起,整座塔有如高悬半空的西天极乐。寺庙内有高僧坐镇,传闻其中供奉菩萨极为灵验。
可此等场所却不是等闲人家能进入,爹爹虽是四品武官,家眷也未能随意出入祈福。他们来时便询问过,最近一次对平民开放之日定于明日。
涼國公府自是不同,公府祖上便是前朝封疆大吏,後隨大齊開國太祖打天下,马背上立下汗马功劳。同样是丹书铁券,凉国公府那张比文襄伯府不知闪亮多少倍。且如今大齐帝传三世,此代凉国公依旧是镇守北方的赫赫将领。
公府乃是名副其实地老牌权贵,这等人家自不是等闲人家。除却初一十五皇家做法事,凉国公夫人可随意进出报恩寺。感慨着公府权势,罗炜彤心中大多还是庆幸。
“真是太好了,今日前去报恩寺之人定是极少。若是殿中菩萨当真有灵,愿望听太多也只能有选择地相助,而人一少菩萨许能听到咱们祈祷。”
罗炜彤庆幸道,后面跟着的咏春也觉得小姐所言颇有道理:“既然如此,弘真大师乃是得道高僧,小姐为何不求大师,直接将诉求告知菩萨?”
……
咏春今日是专门来克她的吧?
主仆俩斗嘴向前走着,湖心亭内承元帝一直目送小丫头上岸,走到拐角处身影不见。而后一道风吹过,身着湖绿色绸缎袍服的师侄出现在他身侧。
“陛下,该回宫了。”
臭小子真会捏他软肋,承元帝自认圣明君主,可他却不会将自己囿于乾清宫案牍之上,终日为天下大事操劳。
满朝文武总不能白拿俸禄,为君者心怀天下,为臣者为君分忧。便览古籍,明君左右总是伴生贤臣,而他最该做的便是为六部挑出能干的臣子,一应琐事再由他们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