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不完全统计,石正荣元帅死后,窃国之乱态势升级,在那之后仅联盟的死伤的超过在役士兵的13……”
“上属本人所述,具为实情——更加细节性的事情都在我的日记里得到了说明。”克林托斯抬起头,看向审判庭上的主审判官——他的表情极为平静,但说出的每个字眼都无比沉重。
他把深埋在心底许多年、已经溃烂生疮的那几个血迹斑斑的字眼终于吐露:
“我是,联盟的罪人。”
将今天份所需的药物开具报出后,医官突然听到了身后不远处似乎传来不安稳的呓语。他匆匆将手头的单据递交,等转身就已经看到了帐幔后的那个人影。
“元帅?!”医官小跑到床边,喜出望外道:“您醒了!”
撑坐起来的李登殊含糊地应了一声,似乎还在梳理当下的状况。但片刻后他似乎从某种不可置信中回过身来,而后一把撩开垂下的帐幔:“艾尔呢?”
床帐内散落出一些遗留的信息素——事实上自从知道了元帅处于信息素紊乱状况下后,这几日结束庭审后的安斯艾尔都会来到别馆,和李登殊呆在一起用自己的信息素来缓和他的症状,配合医官的治疗。也正因如此,李登殊的恢复远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一些。
正因如此,李登殊从昏迷中醒来后第一时间就通过信息素确定了艾尔的到来不是梦境。可他仍旧忍不住去向别人确定这件事情。不过对方怎样回答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正要答话的医官因帐幔撩开而弥散开的信息素轻轻一窒,不由得退开一点。而这时候行动力极强的元帅就已经穿好衣服下了床,看起来甚至还有就这么冲出去找人的意思。
医官一惊之下忙挡在了李登殊面前:“元帅!请您等等,您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能过多行动,需要静养——今日星际审判还未结束,安斯艾尔陛下等到结束后第一时间就会过来的,到时候您就能见到他了!请不要着急!”
被一连串的“等等”“别着急”牵绊住脚的李登殊回过头来,手上甚至还在系着他袖口的绑带。但片刻后怔忪回神的李登殊突然问:“今天是星际审判的第几天了?”
医官嘴巴张合了几次,最后道:“第五天。”
“……出庭的人是谁?”
“今天是维特元——克林托斯出庭的最后一日。”医官道:“大概马上就要结束,然后传唤胡里当斯上庭……等到最后再统一宣判。”
“……”李登殊站在原地,手上的动作甚至都停滞了下来。他口中默念了几遍谁的名字,最后锁紧了眉头——这让医官极其想要去找安斯艾尔告状,因为这几日皇帝来到这里往往最先做的事情就是去抚平元帅的眉心。
但李登殊显然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徘徊了几步后道:“我要去现场。”
“元帅?!”医官大惊失色。
“但愿是我在杞人忧天——”李登殊低声道:“但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传令卫兵,即刻随我出发。”
匕见
数日前克林托斯的陈罪引发了极大的震荡。
六年前窃国之乱的死伤者难以计数,甚至有许多人的遗体都遗落在战场之上,灵魂无法回到故乡。那时候整个长明星系都化作了人间炼狱,前线之上炮火连天、血流成河,每天都不断有全新的面孔投入战场,环形战线像是化为了一个日夜不息的绞肉机,亡灵和孤魂在那之上日夜哀嚎,却又被炮火溅起的沙土埋葬。
每天从前线传来的战报后都会随附长长的阵亡和失踪名单,后方枯守的人们日以继夜地守候在军部大楼之下,日夜祈福前线上的家人平安。但是每天每天都有人的希望破溃,在目睹亲人的名字登录那串名单后,枯涸的灵魂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哀嚎。
在那段时间内,这些地狱般的图景成为了所有人的常态。但当时他们始终抱有一个信念,就是他们众志成城为了自己的家国而战,人们含着一腔孤勇和难以言喻的悲愤将那种信念传递,坚定地认为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都是有价值的。
直到今天。
“我的女儿和儿子究竟为了什么死去!当年的一切阴谋和骗局!到底应该由谁来偿罪!!”
审判庭外聚集来的民众发出的诘问声声泣血,每一个字眼都仿佛在撕裂自己的灵魂般声嘶力竭。
“他们的血究竟为了什么而流!”
随着克林托斯出庭日期临近终结,越来越多当年窃国之乱死伤者遗属来到审判庭前,他们怀抱着亲人的画像,身上佩满了当年为他们颁发的军功章——当年他们在绝望和悲伤中认为这样的牺牲是无上的光荣,他们的亲人为家国而战,他们不能以眼泪去淹没英雄的归家路。
可到了当下,当年那个血淋淋的权力勾兑下的无耻骗局被揭露,所有人都成了被迫卷入其中的一份子。那些原本有可避免、但最终却无比惨痛的牺牲让人难以接受,那些失去生命拼图中极为重要的一块的人们又彻底沦陷进失去亲人的悲愤之中。
六年多前的噩梦重新来袭,这次甚至他们连自我催眠的镇痛剂都没有了。他们在一种近乎憎恨的悲愤中抵达了中盟审判庭前,那种空洞而凹陷的愤怒近乎把一切情绪都吞吃殆尽,他们以自己的灵魂在日以继夜的泣血哀嚎:
“绳之以法——!!”
最当前的一个女子高举自己一双儿女的合影,深凹的眼眶中那双熬红的眼睛不住颤动,但尽管她的嘴唇干裂、嗓音嘶哑,她也依然一遍遍地高声痛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