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此地的‘临时’主人,齐静春对于小镇内的动静,实际上是了如指掌。
只是有的时候,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不能动。
随着甲子年限的接近,如今的骊珠小镇就像是一个布满了裂痕的瓷瓶。
而身为持瓶者的齐静春,若是随意乱动,那么这个瓷瓶的碎裂速度就会加快。
但如今,他却是不得不动了。
他看得出来,莫名有了机缘的陈平安,是真的想杀了释放出杀念的宋集薪。
眼前这位脸色漠然的少年,在一夜之后,似乎是想通了自己想要什么。
现在的他根本就不像是出生于陋巷、成长于乡野的无知者,而更像是一位坚定的求道者。
只是少年如今的道,齐静春并不认同。
以杀止杀,乃是最后的无奈之举啊。
更何况陈平安杀了这位实为大骊皇帝私生子的宋集薪,将会使骊珠洞天加速破裂。
当然,除了这个主要原因外,齐静春也不是没有私心。
毕竟宋集薪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学生,命也不该绝于此。
思量片刻的齐静春,挥了挥手。
天地凝滞的运转,再次流畅如初。
接着陈平安就听到了叹息之后的,第二句话:
“可以了。”
可陈平安却是不闻不问,照样出拳。
我辈武夫,既要出拳,那就不惧天地鬼神!
眼见陈平安的重拳就要落在宋集薪的脑袋上。
身形虚幻的齐静春再叹一声,不得不亲自送出一缕清风,柔和地托起了陈平安的拳头。
然后再次施展止境,仅留己身和陈平安可自由活动。
而出拳之后,心意无碍的陈平安,这才转过头来,看向那位虚无缥缈的齐静春、齐先生。
对于齐先生,陈平安并无怨意,他有的只有尊重。
既然齐静春要保宋集薪,那陈平安自然愿意给他这个面子。
反正今日之后,他与宋集薪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今日杀宋集薪用拳头,他日恐怕只用念头就够了。
所以收拳的陈平安,看也不看快要吓尿的宋集薪,直接对着齐静春抱拳道:
“齐先生。”
看着刚刚还十分决绝、誓杀宋集薪的陈平安,如今却是变得如此恭敬。
齐静春心中忽地一动,想要听一听陈平安的看法。
“我阻了你杀人,你为何不恼?”
重新站直身体的陈平安,淡然一笑:
“我要杀他,是因为他想要杀我。”
“与其等他日后做手脚,不如在这里杀了一了百了。”
“可齐先生不同,我去学塾蹭课,先生从未赶我,所以我视先生为老师。”
“我父母走得早,因此当师为父。”
“先生认为宋集薪罪不至死,那就是不该死,所以我不会恼,也不会气。”
听完陈平安所说的道理,齐静春心中惊讶更甚。
陈平安或许自身意识不到,但身为文圣弟子的齐静春却十分明白,这便是文圣所谓的顺序之理。
本来还想跟陈平安好好讲讲道理的齐静春,倒是先被陈平安的道理说服了。
陈平安这是代他先生,替他又上了一课啊。
可惜,现在他齐静春已无了再收取关门弟子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