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兰花眼中,即便陈平安习了武,成了武夫亦或者有了什么练气士的手段,陈平安仍是那个泥瓶巷的穷苦少年。
无父无母无亲戚,就等于毫无依靠的少年,不就天生该被人欺负吗?
即便现在陈平安拳头有了几分力量又如何?
陈平安‘欺负’她,那她还有儿子马岩、孙子马苦玄为她撑腰,再远一些,还有远在玉宣国的马氏!
况且她这河婆,还是那神秘莫测的杨老头册封的!
可陈平安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现在的陈平安,拿什么跟她那被真武山收为嫡传的孙子比?
区区一个学徒,只能干杂活的料,自然是比不上登山修行,成为山上人的马苦玄!
就算当初密谋害死陈平安他爹那事,确实是她儿子马岩不对,但事已至此,陈平安一个孤儿,就老老实实地认命不好吗?
非要给她们马家添什么麻烦?
耽误了她儿子富贵怎么办?
耽误了她孙儿修行怎么办?
这种事,陈平安怎么就不明白吗?
老老实实地被她溺亡在此处,那就不用再经历人世的痛苦了啊。
早死早超生,应是如此。
眼神凌厉的马兰花,浑浊的眼珠里满是不甘的恨意,可偏偏被水字印砸了一下的她,彻底与脚下这条小溪失去了联系。
现在的她,重新变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老妇人,再无河婆之威。
不过向来以刻薄出名的马兰花,自持有底气在身,并不惊慌,反倒是对陈平安破口大骂起来。
毕竟在她印象里的陈平安,从来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存在。
现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像吃错了药般,掐住了她脖子,但想来总归是吓吓人的。
这陈平安又不是自己那个,胆子大到敢害人的儿子马岩。
陈平安敢杀人吗?
多半是不敢的吧。
既然如此,她又有何惧?
更何况,她刚刚想起,她早就死过一次了。
身为河婆的她现在只是个阴灵,完全无惧于物理意义上的死亡。
经过初时慌乱,渐渐放下心来的马兰花,更加无惧面前小小个子的陈平安。
“陈平安!还不放开老身?”
“你若是敢伤我,老身日后成了江水正神,定然不会庇护你陈家后人!”
“你最好想清楚了!”
看着面前落在自己手中,仍旧张牙舞爪的马兰花,陈平安神情淡漠:
“所以,你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是吧?”
“所以,你觉得你儿子马岩和儿媳秦筝害死我爹一事,也没错是吧?”
“所以,即便是你们马家害得我家破人亡,害得我差点冻死在那个冬天,也不是错。”
“这些在你看来,都是我咎由自取对吗?”
听到陈平安平静的话语,马兰花的脸色瞬间凝固,随后惊恐万分。
她心中更是掀起了滔天骇浪。
他知道了!
他真的什么都知道了!
一直竭力想隐瞒的东西,如今突然摆在了阳光底下,顿时让马兰花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