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肠小径沿伸到这里来,蜿蜒崎岖,四周是一片逐渐稀疏枯萎的树林。
正值菊月下旬,秋风落叶,万木萧瑟,林子里静谧肃然,但闻风声呼啸而过,宛若新妇独守空闺,哀戚伤感,令人悲叹。
一匹鬃se乌亮,毛发如同绸缎般的乌骓健马自不远处狂奔而来。
只见一名绝se少nv坐在马上,双手握缰,驰骋在山林之间。她不施胭脂,一袭锦衣窄袖,劲装打扮,腰间系着一捆蜷缩起来的软鞭。晨光一映,她秀发如云,秋波如月,白皙的俏脸多了几分粉se,娇媚里又带着英气。
天边雁影横飞,地上残风萧瑟,锦衣少nv突地勒马停定。她从鞍上一掠而下,身法矫捷,来势如电,教人啧啧称奇。
锦衣少nv顿住身形,轻提辔头,将骏马牵到一株枯h的桦树下,抛绳将其牢牢栓起。她左顾右盼,游目四顾,梭巡附近一大圈後,在一个藏在树洞的地藏王菩萨佛像面前停下。
锦衣少nv伸出白如莹玉的纤纤葱指,趋前一挽,佛像竟转动了起来。
喀啦一声,下方传来机关卡榫声,地面石板往两侧缓缓移开,惊见一条黝黑的地道。锦衣少nv柳眉轻颦,收慑心神,执着一盏青瓷立柱形油灯,沿着阶梯徐徐而下。
洞x内宛若汪洋般的墨水倒灌倾入,不光里头一片漆黑,而且寂静无声,落针可闻。锦衣少nv不敢大意,小心翼翼踏着每一个台阶,深怕一个不留神踩空滑失。
良久之後,锦衣少nv踏到最後一个台阶。倏忽间,四周泛起绿光,照亮了整个地洞。
锦衣少nv抬头一瞧,原来是洞x墙壁上栖息的夜光虫,听闻足靴之声受了惊吓,数以万计的流萤振动翅膀,一齐发亮。流萤忽前忽後,时高时低,宛若星河流动。
锦衣少nv环视四周,不禁暗自钦佩,但见眼前凹凸不平的钟r石纷纷垂下,晶莹剔透,洁白无瑕的石笋石柱竖立一旁,犹若鬼斧神工,毫无半点琢。入洞越深,前方奇岩异石越多,齐聚林列,五光十se,令人目不暇给。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传来潺潺水声,锦衣少nv快步上前,定睛瞧去。原来洞壁上方有一处人为的小缺口引水渡下,拍打在光滑的岩石上,发出水渍撞击声,形成天然的涧泉。
此处别有洞天,景se优美,任何人瞧了一眼定以为是世外桃源,隐世高人所居。锦衣少nv轻叹口气,因为她知道这里名为黑牢,是一个巨大牢笼,关押着穷凶恶极的罪犯。
锦衣少nv大皱眉头,她虽心知此处是牢笼,本意也是为此而来,但亲眼所见後,仍对眼前美妙景物产生动摇,不免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地方。
正当她举步不定,踌躇不安之际,一个悠然的声音传来道:「你是何人?」
锦衣少nv美眸轻眨,放眼望去,只见一名身穿素衫的男子,双目如电,望了过来。她目露讶se,哑然失声道:「我才想问你,这里是黑牢,你究竟是何人?」
男子怔了半晌,浅然一笑道:「这里既是黑牢,而我在此处,你说我该是什麽人?」
锦衣少nv闻言大檩,双眉轻扬,开始打量起了他。
男子看上去年约二十余岁,相貌英俊,剑眉浓而长,带有粗犷的男x魅力,却又不失温雅公子风范。他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时而温柔,时而凛冽。薄薄上扬的嘴角,也像是充满坚定自信,彷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能难倒他。
锦衣少nv看得出神,约莫盏茶,她才定过神来,沉声问道:「莫非你是袁少风?」
男子微微一笑,露出皓齿,悠然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锦衣少nv纳闷道:「不可能呀,按照道理来说,你应已是半百之年才对。」
袁少风瞧了她一眼,笑道:「世上很多事情即便亲眼所见,也难以令人相信。毕竟人们往往会从过往的经验去做出判断,一旦超出常理,他们便会脑袋混乱,甚至开始会去找一些理由说服自己,就是不肯面对事实。」
锦衣少nv板起脸孔,语声低沉道:「若你真是袁少风,那我是来找你的。」
袁少风捋了捋衣襟,微微一笑道:「这里偏僻荒凉,离地逾五丈,你若非专程找我,也绝不会找到这种地方来。」
锦衣少nv沉思半晌,试探道:「你可知我为何找你?」
袁少风摇了摇头,平淡道:「我不知道你为何而来。」他目光闪动,嘴角逸出一抹笑容道:「但我知道是谁派你来的。」
锦衣少nv惊诧道:「你知道?」
袁少风从容道:「普天之下,知道这里的人并不多,肯来的人更少,若你受人之托,那这人只可能是沈天云。」
锦衣少nv摇了摇头道:「我若说不是呢?」
袁少风耸了耸肩,淡淡道:「那便恕我愚昧,还请姑娘赐教。」
锦衣少nv抬起似水双眸,凝视着他片晌,轻叹道:「唉,你猜得不错,确实是沈大人。」
袁少风像是早已预料到,神se自若,问道:「他让你来这里做什麽?」
锦衣少nv简短地道:「他让我放你出去。」
袁少风怔了怔,微皱剑眉,轻轻一叹道:「原来如此,他是否有事委托於你,而那件事指名要我出马,对吧?」
锦衣少nv娇躯剧颤,既惊又疑地问道:「你怎麽会知道?」
袁少风笑了笑道:「其实这事并不难猜,若他只是要放我出去,那必会亲自前来。反正都等了三十年,哪怕他分身乏术,也可择日再来。」
锦衣少nv俏脸一寒,抿唇道:「我以为我了解他,但其实我不了解他。」
袁少风淡然一笑道:「了解一个人不见得是好事,因为你也会看到他的缺点。有时两个人当不成朋友,便是因为小小的缺点。反之,纵然彼此不熟识,提酒高歌,享受当下,曦yan升起後便各自散席,也未尝不是好事。」
锦衣少nv面se忽沉,冷然道:「你被关了足足三十年,想法还如此豁达,委实难能可贵,但这得要你真待了三十年才算数。」
袁少风笑道:「哦,此言何意?」
锦衣少nv秀目微张,明眸之中,突地现出一丝锐气,瞪着他道:「你看上去神采飞扬,意气风发,身上衣物又如此乾净整洁,有条不紊,绝不像是长年待在y冷黑牢之人。一个人若在黑暗中待久了,眼睛绝不会像你这般明亮。」
袁少风怔立当场,半晌之後,他微笑道:「不错,我确实没有一直待在这里。」他从腰间取下羊皮酒囊,伸手一捏,一线酒水自囊袋中溅s而出。酒箭入口,喉间渐热。他转过头来道:「这里除了几条瞎了眼的鲤鱼,连野菜也见不到半株。若我未曾出去觅食过,只怕如今早已饿si在这洞x里。」
锦衣少nv目光s出惊异之se,大奇道:「传闻黑牢乃无坚不摧,无论身处内外俱不可撼摇,除非有人开启石道,否则里头的人绝对踏不出去半步。」
「世上本没绝对的事,就算真有其存在,你也不能断定。」他环目一扫,笑了笑道:「你可知道设计这黑牢的人就是我,连我都没把握说出绝对二字,你又怎能妄下断言?」
锦衣少nv心头一颤,杏眼圆瞠,恍然大悟道:「难道这里还有其他的出路?」
袁少风仰首望去,游目四顾,长叹一声,自嘲道:「我当初设计这黑牢,本是想退隐自居,孰料y错yan差之下,这里竟成为我三十年来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