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条感觉到他的目光,不明所以的抬头看过去。任晓川的喉结有了轻微的滑动,又装作不在意的顺手把外套解下来给她披上,然后自顾自走到前面。
一路爬山,一路出汗,倒没觉出山上冷来。这样站定了,又是千年古刹寒气凝重,装备不足的方妙言胳膊上已经被冻出了一层小疙瘩。被他透着汗味的宽大外套一裹,夹着意外的惊喜,瞬间从里到外的暖和了起来。她一扬头,蹦了两步蹭到他旁边,忽闪着大眼睛问:“你冷不冷?”
三杯咳嗽了两声,假装低头研究从门口拿的地图,煞有介事:“咦,你说是在哪里?怎么好像绕到庙外面去了?”
继承莫西西不让步不退步的精神意志,九条笑呵呵的继续追问:“你真的不冷?”
三杯偏过头笑笑,英俊的脸上刻着八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爱民如子,以和为贵”。
九条打小就最讨厌男人留情的微笑,尤其是乾隆同志格调的,一把桃花扇,一双桃花眼。不耐烦的情绪无可奈何的涌了上来,她一摆手:“算了,你要是冷就跟我说啊。”
三杯笑容僵化,满心的以为方妙言女士要跟他客气来着。
再次见到闺密们,九条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按说,找到组织的那一刻,应该是一片祥和激动人心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的,比如井冈山上红四军遇上红五军,比如杜甫在江南碰上李龟年。受历史和唐诗的影响,九条都想握着朱宁的手永世不撒开了,却被莫西西的一巴掌拍回现实:“玩什么呢,你被真情剧务组追踪了还是怎么着?都等着你来一起抽签呢。”
内心拥有巨大阴暗面的九条一转身抱着莫西西深情款款的问:“你知道这里是能开车上来吗?”
无疑等于有的放矢的利剑,朱宁二话没说就把她俩给拉开了,并且低声解释说:“西西看到停车场的牌子时差点就拉着我跳崖了。”
得到极大满足的九条再度深情的拥抱了莫西西:“幸好身边有个你啊,不然这日子没法过啦。”
莫西西哽咽了:“走,我陪你去抽下下签去。”
九条从来没想过抽签的流程竟然会是如此的系统,她们仨先随众人排着队在某个看起来像服务窗口的柜台前报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告诉人家求的是什么,又经小师父指点到具体的桶里面抽签,抽完了一手举号一手交钱,无非是在公德箱里投币,一般来讲都不能少于五十元,之后再去另外一个服务窗口拿自己的签。总之,很麻烦。
就在每个人都虔诚的低着头像做遗体告别的时候,九条忽然毫不严肃的问了句:“抽签不是道家的事情么,跟和尚有什么关系啊?”
莫西西低着头讲:“三产吧,怪不得这地方离正殿那么远。”
九条心里犯嘀咕,难不成一会每个人都必须得到一根下下签,小师父们再煽动群众都去佛门正殿买香火驱灾消难?简直太职业了,太贴心了。结果,等先驱拿到签文以后,她就心惊肉跳了,太他娘的神准了。即便是下下签,要做到洞悉世事也是不容易的啊!
朱宁同学那签上写着“忽吹五更风,人去楼台空”。准得九条都不想去拿签了,她不是大无畏的少女战士,心里面多少有点忌讳的东西。侧身跟莫西西肯定的交代:“我不去领签文了。”
莫西西了解的点点头:“行。”又问,“可是你把钱都交了。”
九条摆出富豪架势的慈善微笑:“那是爱心捐款。”
莫西西面抽:“您老功德无量。”
把签交给朱宁代为归还后,九条一个人插着口袋往外走,身上披着三杯的大外套,山顶温度低,用衣服将自己裹紧,踩着年代久远的青砖低着头信步往前。
上山的路上有很多这样的石砖,只是没有长满苔藓,每一阶都一模一样,爬久了容易产生绝望感。她最后一次宣布彻底阵亡时,三杯二话没说就蹲了下去,怀揣着壮烈思想的九条,死活都不肯上去,还特别英勇的闭上了眼睛说:“你去吧,不要管我了……”
不等她说完就已经地转天旋,任晓川不知道哪来的冲动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外强中干的九条,埋在人家的胸怀里小脸刷刷就红透了,扑腾着四肢:“你放我下来!”
三杯难得的严厉着:“要么,我背你,要么,我抱你上去,自己选。”末了还补充说,“反正背着抱着一样沉。”
九条妥协了,不妥协也没办法,这世上恶人最怕的就是更大的恶人。可是,那时候大恶人的耳朵通红着,像一方透亮的血玉。
她一边想一边笑,三杯真是不出意料的纯真啊。如同有着灵犀一般,抬眸时,眼前就站着任晓川了。那般凛冽的空气里,他周身带着温和的气息。
含笑对视间,他正要问,你抽了什么签,话刚到嘴边,就看见九条表情一滞,匪夷所思的挽起了过路和尚的胳膊。
离得不远,能听到她轻佻的念念有词:“和尚也流行跳槽啦?”
许文迪觉得新鲜:“有人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老和尚!”
任晓川不笑了,脸色黝黑,把许文迪的嘲笑当放屁。直接走过去不顾他们之间的对话,严肃的问九条:“怎么了?”
她挽着和尚不撒手,眯眯眼睛冲他笑的特别甜:“晓川,这就是我姥爷,法号慧明。”
三杯美好的唱诗班少年的形象得到了极大的发挥,脸立马不黑了,两眼熠熠生辉。礼貌的打招呼兼拍马屁:“大师好。”
九条乖巧的微笑着,伸手过来把三杯的胳膊也挽上了。任晓川明白,基本上,自己报恩的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