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济没有说话,却久久凝望着那块石头。
桃叶往回走,走过陈济身旁,现陈济仍然原地站立呆,便拍了他一下:“想什么呢?”
陈济努嘴笑了一下:“我在想,如果你做了母亲,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母亲。”
这个夸赞让桃叶有点不好意思,她对于做母亲还没有概念,不过,她很快就要去扮演一个母亲的角色了。
再次划船过河要登岸时,陈济让桃叶先在船舱中等候片刻,他自去租了一辆马车来,并戴了一顶帽檐较长的草帽遮脸,然后亲自驾车将桃叶送到王家附近。
桃叶与丫鬟尸身同坐马车的时候,打开了丫鬟身上的一个包袱,里面只有一件小小的衣物、以及一个信封。
衣服必然是满堂娇女儿的,是一个念想,而信封里面是一份和离书。
和离书上的字迹,桃叶认得,正是她在陈熙府中居住时,所见过的王敬之字。
和离书只有寥寥两三行,足见王敬对这个弃妇的冷漠、敷衍,而满堂娇落款的名字竟是红色——那分明是血书!
桃叶想象得出,满堂娇签下这份和离书时,内心该是怎样的愤怒和绝望?
马车离王家越来越近,王家附近的住户极有可能认得满堂娇,陈济不便与满堂娇一起出现在熟人面前,就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停了车。
此时又已是黑夜,且恰逢天空淅淅沥沥的下着雨,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
桃叶探头出来,准备下车时,难免感到一阵紧张:“容貌固然一致,可我对满堂娇的脾气秉性一无所知、对王家的人也一概都不认识,就这样去冒充,会不会很容易露馅呢?”
陈济笑着摇了摇头,安抚道:“丫头,你要记得三件事。其一,满堂娇遭到共同生活八年的夫家驱逐、唯一忠心袒护自己的仆人又横死,经此变故,性情大变也纯属正常;其二,如今的满堂娇除了亲生女儿,对别人应当一概冷漠,那么认识不认识也便不要紧;其三,万一你有什么应付不了的事,我可以帮你。”
桃叶点点头,就下了车。
陈济将丫鬟尸扛下来,放在桃叶背上。
桃叶勉强将丫鬟背起,胳膊上还挎着包袱,一步一挪的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陈济一眼。
陈济只是朝她微微笑了一下,立刻上了马车,调转马头,扬鞭而去。
桃叶知道,接下来的路,她必须一个人走,走向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雨越下越大,桃叶的头和衣服全都湿透了,鞋底也沾满了泥,背上尸的重量也因为雨水更重,她的模样越来越狼狈。
她按照陈济指点的方向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了一个气派的大门,上书「司徒府」三个字,她想,那便是王家了。
府门上挂了一排红灯笼,左右也都结了红绸缎,墙面的布置也充满喜气。
桃叶暗思,想必是满堂娇前脚离开王家,司姚公主与王敬后脚已经被赐婚了,如今王家这般筹备,必然是为了迎娶公主。
想来,这多半是孟太后为司姚择定的吉日,司徒大人王逸已经病重,随时可能一命呜呼,孟太后为女儿打算,成婚当然得越快越好。
夜色深沉,王家的大门虽然紧闭,桃叶却听得见院中有喧嚣之声,像是家丁们在搬搬抬抬。
深夜大雨还这般忙碌,婚期必然就在眼前。
桃叶艰难地将背上的丫鬟尸放到王家大门外,那丫鬟身上的血几乎已经流尽,面色白得吓人,衣服也几乎被血染尽,桃叶就将那张惨白的脸、红透了的衣服紧贴着冰冷的铁门。
大门外的廊檐遮住了雨,但桃叶头和衣服上的水还在滴滴嗒嗒地下落。
电闪雷鸣中,一个如此狼狈不堪的女子、一个面色惨白的死尸,这个画面该是有多么恐怖!
桃叶定了定神,默默对自己再三强调:「现在,我是满堂娇,是王敬的妻、被王家休弃的儿媳!」
她不再犹豫,站起奋力拍打铁门。
过了一刻,她听到里面有陌生的问询声、走进的脚步声。
在家丁打开大门之前,桃叶又后退一步,退到了丫鬟尸身之后。
如桃叶所料想的那样,那家丁一开门,先看到了地上的丫鬟尸身,吓得大叫“有鬼”,掉头就往回跑。
他的叫声又招出来几个家丁,出门一看也都一起叫喊起来。但这次的几个人里,有人看到了桃叶,因此叫喊声中也夹杂着“二奶奶回来了”这样的传报。
桃叶心中默默品评,「二奶奶回来了」这句话说明,下人心目中依然认可着满堂娇的身份。
又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一个中年妇人走出,她扶着丫鬟,镇定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死尸,又抬头看了一眼桃叶,同样一脸惊愕:“是阿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