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少情徐徐睁眼。
他一生负人着实不少,但从不负娘亲。没想到今天,不忍负之人又多了一个封龙。
会遇到什么?白少情很冷静,正义教并没有善男信女,何况向冷红说了要将他交由教主处置。
默出机关谱其实不甚理智,日后封龙假若仔细追问来龙去脉,还要费一番心思周旋。但一月之期已满,碧绿剑又不得不送上正义教,一想到这,愧疚之心顿起。
为什么要事先在碧绿剑下药,为什么暗中夺剑,任他莲舌乱翻,恐怕也逃不了居心叵测四字。
白少情留书离开,一路上心却很乱。
优美的薄唇抿了抿,想起曾经得罪过正义教的人没有多少个死得痛快。正义教,似乎还设有专门折磨人的刑堂,堂主赫阳,听说心狠手辣,对凌辱人犯有天生的癖好。
「这只小蝙蝠儿……」轻轻说了一句,语气中却又带了点不自觉的暧昧亲昵。
「醒了?」
原想着要耗上更长时间,不料他却轻易投降了。
温柔的声音贯穿耳膜,白少情蓦然震动,睫毛微颤,瞬间惊喜交加,叫了声:「大哥?」刚要伸手与封龙相握,却敏感的察觉一丝异常,视线立即下垂。
封龙仔细看了半天,默记在心,忽然轻轻一笑。他向来气宇轩昂,此刻这一笑,却露出一点慑人魂魄的冷酷无情来。
封龙腰间,碧绿剑静静悬于其上。
下面密密麻麻,居然是默写出来的机关设置,宝藏中的十三个铜环也赫然在列,每个铜环拉开后的机关变化重重,都在其中。
目光一接触那汪暖绿,白少情重重一挫,顿时僵直。
打开,里面是白少情工整的字迹少情打搅大哥多时,此刻该独自游学去了。昨天所言机关谱,少情曾有奇遇得窥其秒。弟非武林中人,一直不知此中干系,听大哥一提,才知道事关重大。今特凭记忆绘出所窥者,但是否可用,还请大哥斟酌。
他总是晶莹散着精明睿智的眼睛,顷刻紧紧闭上,象不忍迫自己去看世上最残忍的事情生在眼前。但那入目的绿,已经象毒药一样侵了进来,刺痛他的眼睛,从眼中延脉络而下,缓缓侵蚀他的心脏。
封龙也不诧异,视线一转,落在身边草地一封信上。
俊美的脸,抽动着,扭曲。
清晨醒来时,只剩封龙一人,白少情的包袱和碧绿剑,和白少情的人一道,已经不在了。
修长的手指紧紧攥在一起,掌心,被刺出的鲜血一滴一滴,滴淌下来。
两人深夜出林,找了河边一片绿地过夜。
封龙站在床前:「你很惊讶?」他的语气平和,除了多了一种白少情从不曾听到的决断和威严,还象往日那般醇厚。
想起自己对封龙处处欺骗,不由有点不安。
白少情没有回答。
时正盛夏,怎么会冷?白少情一直暗中感觉封龙传过来的热力,绵长而无起伏,显然一直心机坦荡,不曾有任何隐瞒。
他已没有任何力气回答。从看见碧绿剑的刹那起,他仿佛已被一剑刺中胸膛,最后一丝的力气都泄走了。
「你不是冷吗?」
他的全身,都在不知不觉地颤抖,就象迷失在雪地的路人一样,不断战抖着,不过是为了骨骼摩擦挤出一点热量。但当战抖停止时,也就等于到了生命尽头。
「嗯?」
「我当初知道封家族长历代都是正义教主时,也很惊讶。」封龙徐徐道:「但很快,我现,原来同时当正义教教主和武林盟主,是这么有趣的一件事。」
「好点了?」
他低头,静静凝望着白少情。
白少情被他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看,心顿时又扑通扑通猛跳起来。白少情轻轻瞅他一眼,似乎打算做某事,点头喃喃道:「那好……」
「少情,你为什么要从向冷红手中夺碧绿剑?」他忽然轻轻叹气。
「当然。」
仿佛被烙铁碰了一下,白少情霍然抬头。乌黑的眼睛,赫然睁得极大,就象要活活撑裂眼眶似的。
「大哥,你当真把碧绿剑送我?」
看着白少情愤怒的目光,封龙笑了:「我明白。」
白少情忽然叹了一声。
你明白什么?你明白什么?白少情心中狂叫起来:你不要自作多情,我为什么夺那碧绿剑,纵有一千个理由,也没有一个理由是为了你!
刚刚封龙驰马带自己入林时,差点以为行常已露,要被抓过来让那三个老头认人呢。
他紧紧拽住身侧的床单,牢牢盯着封龙。
幸亏当日当机立断,逃之夭夭。
眼中的怒涛翻过一阵又一阵,他才缓缓低头。
尤其是把守在入口处那三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武功深不可测,白少情一靠近便被识破行踪。
「封大教主,你好厉害。」才说第一句话,他清亮的声音,竟已嘶哑。
这一点,白少情倒是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