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书有些摸不准自家婆婆的性子,只能强打勇气笑着说,“妈,我姓谢,叫玉书,玉石的玉,书本的书,是晋北人,在守城……额,在大柱他们部队里当医务兵,和大柱是在部队认识的。这俩小子是我们家老大和老二,大的叫卫国健,今年十二了,小的叫卫国康,今年九岁,都在部队子弟小学念书。”
介绍完之后,谢玉书又催自家俩儿子,“快喊奶啊,你们不是一直问,为啥别家孩子都有爷奶么?这就是你们奶,看着亲切不!”
卫国健想到眼前这老太太抄着大扫把朝他爸身上招呼的样子,实在说不出‘亲切’俩字,只能挠着后脑勺喊了一声‘奶’。
卫老太高兴地应了,又看向老小卫国康,卫国康有些害羞,跟着卫国健喊了一声‘奶’,然后就红着脸躲到卫国健身后。
卫老太乐呵呵地点头,“都是好孩子,玉书,快上炕来,外面那么冷,上炕暖和暖和,大丫二丫,你俩拿上妈的钥匙,去柜子里把去年秋炒出来的松子和瓜子花生拿一碗出来,给你大嫂和两个侄子吃。二柱三柱四柱,你们仨还愣着干什么?不知道喊人吗?”
“四柱,你在割条羊大腿给你大哥一家炖上,三柱,你拎条猪后腿去你二姨家换只不下蛋的老母鸡回来宰了炖鸡汤喝,二柱,你去把东边那间屋子拾掇拾掇,把粮种搬到厨房里去,那些没掰的苞米全都吊上屋檐去,把那屋子打扫干净,把炕给烧暖和,妈柜子里还有一床压箱底的新被褥,拿出来给你大哥家用,当时你们结婚的时候,妈不是给你们各家都多做一床新被褥吗?你们同兰子、春芽和翠芬说一声,都拿给你们大哥家用,妈等秋天的时候给你们做新的。”
将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之后,卫老太又自己下炕从倒扣着的箩筐里拿出小半截麻袋的核桃来,拿了一碗,又拿了一个大锁头,递给谢玉书,“大媳妇,你和两个孩子吃点核桃,这是你二姨昨儿傍晚才拿来的,你二姨家叶子在林场干活儿,秋天才晒干的新核桃,好吃得很!”
卫大柱凑到了卫老太跟前,“妈,你不能有了儿媳妇和孙子就不要儿子了啊,我能吃核桃不?您吃不,您吃的话我给您剥!”
卫老太嫌弃地看了卫大柱一眼,用扫炕笤帚把正准备往炕上爬的卫大柱轰了下去,“你赶紧去洗把脸,把身上那脏了吧唧的衣服脱了,带衣服的话就换一身干净的,没带衣服的话就先找二柱拿一身衣服将就将就,今天不能洗衣服,等明儿一大早妈给你洗,放到灶台上烘一个钟头就干了。”
卫老太啰啰嗦嗦地下了炕,突然扭头问卫大柱,“大柱,你刚刚是说想给妈剥核桃,对不?妈没听错吧。”
卫大柱点头,“我这都二十多年没在您跟前了,您想吃核桃的话,谁都别和我抢,我给您剥!”
卫老太乐了,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卫大柱,“行,没人和你抢。你把脏衣服脱了,换上身干净的,想怎么剥就怎么剥,那儿半麻袋核桃呢,你看见了没?想剥就都给我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卫大柱:笑容渐渐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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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贼凶!
卫大柱没有想到,阔别这么多年,他亲妈给他准备的欢迎礼就是剥核桃,而且是大半麻袋的核桃。
秋天心摘下来的核桃,外面勉强晒干了,里面还湿着呢,核桃汁又比较容易渍手,卫大柱那双干净了二十来年的手很快就变得乌漆嘛黑,这样澎湃汹涌的母爱实在是让他一时间无法接受。
谢玉书与两个儿子接受得还算好,谢玉书去部队当医务兵之前,家在晋北的黄土高原上,并不富裕,纵然后来她与卫大柱的日子过得好了,也没有看不上卫家现如今的家庭条件,反倒觉得有些亲切。
原本应当是妯娌四个的,但翠芬刚生了娃,没出月子,不能出来帮忙,所以只有李兰子和张春芽帮谢玉书收拾屋子,卫二柱还出去裁了一刀纸回来,趁天没黑,给卫大柱把窗户上的纸全都重新糊了一遍。
妯娌三个都是性子开朗的人,半个小时就聊到一块儿去了,说说笑笑着便把屋子给拾掇亮堂了,卫二柱同卫大柱早些年是有感情的,特地给卫大柱屋里拧了一个最大最亮的白炽灯泡,将屋子照的亮亮堂堂。
原本按照习俗,大年这一天是不能打扫、不能用剪刀、甚至都不能洗洗涮涮的,但今年情况特殊,卫老太啥都没说。
而且卫老太这一下午都很忙,她见缝插针地逮着卫大柱训斥,似乎要将这二十多年没骂的话给一并补上,明眼人一看卫老太就是故意挑刺,但谁敢说?
反正卫老太一下午脸上的表情就没有稳定过,前脚刚把卫大柱喷了个狗血淋头,后脚就一脸慈祥地去问卫大柱家两个孩子,“乖孙孙,想吃什么同奶说,咱家有的随便吃,咱家没的奶让你二叔出去买!”
卫大柱家两个孩子卫国健、卫国康兄弟俩见自家平时贼凶的爸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奶跟前都被训得和龟儿子一样,吓都快被吓死了,哪敢提条件?
任凭卫老太再怎么问,兄弟俩都统一口径——奶,我们不饿,啥都不想吃。
卫老太眼睛多毒啊,她一眼就看出这俩孩子瘦的和猴一样,不是那种吃不胖的精瘦,是吃的东西没多少油水而饿出来的干瘦。
放两个快被吓破胆的孙子自己出去玩,卫老太回屋问卫大柱,“大柱,你同妈说说,你这些年日子过得怎么样?妈听你说,你和玉书都在部队,按道理国家就算苦老百姓、穷老百姓,也不会让你们没饭吃,国家是不是骗人了?”
卫大柱连连摇头,“国家哪会骗人啊?我当年立的功劳不少,好几个三等功和二等功,还有俩一等功呢,军衔不错,每个月拿到手的补贴也不错,玉书是医务兵,待遇也不错,我们俩养俩孩子,日子过得还凑合。”
卫大柱光顾着嘚瑟,没有注意到卫老太那越来越黑的脸,等他说完才发现,身边怎么凉飕飕的,就好像是窗户纸被捅破,有冷风往他后脊梁骨上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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