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姑,有一大半的喜欢,还有一小半的厌烦。我喜欢她得到爽快利落,喜欢她的大方直接,喜欢她的爱憎分明,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出国之后会谋一个更好的前程,她就死活不愿意出去?”
“为什么我爸我妈已经做好被□□的准备,只为了让我和她出去,给我给她给两个孩子,谋一个更好的未来,她却那么犟,那么拗,宁肯离婚,也不愿意随我走?我在她心里,究竟是怎样一个地位?”
“这个问题我想了十年,依旧没有想明白。”
“对白庭生,你见过的,就是那个想要拉我下地狱的人。我原先对他有厌烦,有憎恨,可我从没想过让他去轻生。他自个儿爽快地寻了解脱,顺手就把他的家人、把我,一并拖进了地狱,所有人都说是我的错,我想不明白,我哪儿错了?你不是高考状元么?你告诉我、指点我,我错在哪儿了?”
第73章
在来找白杨之前,卫添喜做了充分的准备,她把卫老太这些年骂白杨的话在脑海中回顾了一遍又一遍,腹稿也打了一遍又一遍,她原本想的是,见到白杨之后,就同卫老太附体一般,小。嘴叭叭叭地找白杨讨一个说法,然后替卫朝、卫阳兄弟俩讨一个公道。
当爸的人,还能在抚养孩子的过程中,一点都不作为、不付出吗?
可卫添喜没有想到,白杨居然给她来了一个以退为进,他不争论不辩解,只是在说一个客观的事实,然后还找她要答案?
她哪知道什么答案!
白杨见卫添喜被他给问的呆住,双目放空,脸上是一如当年的憨态,笑了笑,说,“其实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帮白庭生的。”
“少年时候,他爸他。妈从外地迁入京城,步步受人掣肘,日子过得实在艰难,连带着整个大院里的小孩都不愿意带他玩,甚至还有一些捣蛋的孩子王以欺负他为乐,我看他可怜,就帮了他几次,和他渐渐熟了,或许从那一开始,就是错的。”
“念完高中之后,我说我想要年首都经贸大学,他说他也要跟着去,就在那个暑假,他送了我一块洋表,洋表上写着三个英文单词,‘iloveyou’,我当时不解,问他是什么意思,他说就是字面意思,还同我说,不管我走到哪儿,他都要跟着去,他要参与我后半生的全部生活,他会抓紧我,再也不放过我。”
“你们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样的感受吗?惊讶、烦躁、疑惑、焦虑,我当他是玩笑,直到我意识到,他似乎越来越喜欢对我动手动脚,他一步步地走过朋友之间本该有的那条界限,这让我十分惶恐。那时候的我想,或许我躲远一点,他看不到了,两个人的困惑就都解开了吧,所以我躲去了部队,他也追着去了。”
“你姑找我来的头一次,我其实知道是他故意拿你姑来试探我,看我是不是准备同他绝交,那时候的我狠不下心来,后来又渐渐地喜欢上了你姑,同你姑一起考上大学,又了婚,有了孩子。”
“国内的环境不稳,那时候整个京城的高官都在想方设法的把孩子送出去,因为大家都知道,朝不保夕的日子不远了。不论好说歹说,你姑都不同意出国,她宁肯离婚也不愿意跟我走。”
“而当时的白庭生却因为你姑怀了孩子而抽风,他追回了京城,整天寻死觅活。他要去找你姑,问你姑挖朋友墙角的感觉是怎么样的,我觉得他疯了,拼命地拦着他,说了一些狠话,他就出了事,在外面喝酒的时候被几个人盯上糟蹋了,小半月都下不了床,下床之后做的头一件事就是寻死,他同他母亲说,如果我愿意带他出国,他就好好活着,如果我不愿意,他就一死了之。”
“他母亲过来找我,跪在地上求我,我能怎样?我答应他母亲,带他去欧洲转转,希望他换个环境,能够走出来。可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同他苟合,他又一厢情愿地以为我答应他了,最后希望落空,自个儿寻了解脱,可给他父母哥嫂、给我、给我爸妈造成了多么大的困难,他从没想过,我想他也不会想。”
“那十年中,他父母被人批。斗至死,侄子被人打成傻子,他嫂子也疯了,他哥哥那么爱说爱笑的一个人,现在变得和木桩一眼,半个月都不会说一句话。”
“他在机场里说的那些话让我背上了搞同性恋的罪名,我被下放的农村还算好,只要认真干活,多帮村民们做点事情,村民们不会故意针对我,可我爸妈却在农场里被分到了最苦最累的活儿,还因为我的事情蒙羞,时不时被人拖出来批。斗,他们俩承受不住,喝了耗子药走了。”
“像我这样抛妻弃子的人,果然不会有好报应,孑然一身地活着,没有来路,也没有归途。所有已经发生的事情、即将遇到的事情,全都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可我想不明白,我到底哪儿做错了?”
倒春寒的风嗖嗖地吹着,卫添喜站在天台上,仔细打量白杨面容上的变化,十年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只是他身上当初那种恣意张扬的劲头都被打磨没了。
“所以,白庭生对你做的事情,你就都要报应在我姑身上吗?你觉得你遇到的事情都是上天对你的惩罚,那我姑又做错了什么?我那两个表弟又做错了什么?上天惩罚了你,你就要把这惩罚还到我姑和两个孩子身上去吗?”
白杨站直身子,想从口袋里摸支烟出来,可是口袋里是空的,他把手背到身后,“我就是那老王八,对不起你姑,对不起孩子,但我想不到该怎么还,所以就缩着脖子过自己的日子吧。”
“如果你们愿意帮忙的话,我每个月都把该给孩子的钱给你们,你们转交给你姑也好,转交给两个孩子也罢,别说是我给的。我回去就改了名字,要是你姑或者孩子起了疑心问起来,就说这钱是你们给的,我早就死在那乡下十年中了。”
卫东征动了火气,“我们稀罕你的那点臭钱!东瓜和西瓜是我们弟,我们还能不管了?要不是看在我姑和两个孩子的份上,我今天真想给你一拳。”
“给吧,揍我一顿,你们心里舒服点,我也好过点。”白杨站直身子。
话真说到这个份上,卫东征却下不了手了。
还是卫添喜心狠,她横腿就是一脚,直接踹到了白杨的背上,踢得白杨踉跄了好几步,不过并没有摔倒。
“钱你必须给,那是你为人父亲的责任。你身上的破事太多,我不想理,也懒得理,只是提醒你一句,既然决定了抛妻弃子,那就再也不要出现在我姑和东瓜西瓜兄弟俩面前,不然你会让我更看不起。”
卫添喜扭过身去,不再看白杨,同卫东征兄弟几个说,“走吧,东瓜和西瓜本来就没有爹,之前没有,之后也不会有。东瓜和西瓜我们会养,但当爸的人,也不能太便宜太轻松了。”
下楼的时候,卫光明嗤了卫添喜一鼻子,“你连咱奶的脚趾头都比不上,要是咱奶站在这儿,才不会听他哔哔叨叨那么多话,早就俩嘴。巴子扇上去了。妹子,你同哥说实话,你让东瓜和西瓜收他的钱,是不是存了别的心思?”
卫添喜抬眼给卫光明甩了一个眼刀子过去,“我没有咱奶的那个狠劲儿,但我照样可以把你揍得嗷嗷叫,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