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顺不胜酒力,没喝多少就已经晕眩不已,他却还口口声声说酒味太淡,不够有劲。江怀越道:“早知如此,该叫你出宫,去我家里坐坐。”
杨明顺撑着脸颊醉眼朦胧:“督公,您当初藏在家里的那个箱子,是和相思姑娘有关吗?”
江怀越一愣,只好点了点头。
“那她后来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知道。”
“可我还不知道啊!”
江怀越看着这个又好似孩童般的手下,叹了口气:“很早以前,在荣庆斋订的头面。”
杨明顺愣了愣,继而捧着酒杯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是什么惊天秘密!”
他很久没有那样高兴过,笑了好久才趴在桌上道:“督公,可惜我看不到您和相思姑娘成亲了……我还一直等着喝您的喜酒。今天这一场,就算是我提前参加过婚宴了吧!”
江怀越刚想开口,他又从腰间摸索出那串一直佩着的铜钱。
鲜红的穗子依旧艳丽。
“这是我爷爷留给我的,我用它,算过小穗的命运。”杨明顺的眼神有些飘,说话也不流利了,但他还是很努力地解下了金灿灿的铜钱,将之交到江怀越面前。
“拜托您,别把我走的消息告诉小穗,她心里藏不住事,又爱哭,我怕她因为这事成天悲悲戚戚,惹怒了万岁。等以后,她问起我的时候,您再把这几枚制钱交给小穗,往后我不在了,它能保佑小穗平安顺遂。”
他又将穗子攥在手里,声音微微颤:“这是她给我编的,我把它带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谁能说三道四……”
江怀越紧紧握着酒杯。
“督公!”杨明顺忽而起身,带着悲声叩拜道,“小穗母子,就拜托您多加照顾了!”
“……好。”他强忍着痛楚,端正地应允。
桌上烛火跃动,晃花了眼前一切,朦胧浮闪,恍如一梦。
*
杨明顺走了。
一身青色衣袍,一个薄薄的包裹,一步一步走出这片浩瀚宫城,去向寂寥苍凉的皇陵。
江怀越站在宫城之上,目送这个跟了他近十年的伙伴离开,远方晨曦微白,成群鸟雀飞向云端。
他回到后宫的时候,阳光已明媚。正巧望见荣贵妃和小穗去御花园,乳母抱着小皇子跟在后边,一派和乐融融。
他握了握袖中的铜钱,没有上前,而是转身悄然离去。
又过了半个多月,小穗那边传话叫他过去,他才又一次见到了她。
她先是寒暄几句,随后便谨慎小心地问起杨明顺,说是很久没见到他了,不知道他过得怎样。
江怀越迟疑了一下,道:“他跟着我在外面处理西厂事务,因此不常常回宫了,娘娘不用担心。”
“是吗?他……真的还好吗?”小穗眉间含愁地问。
“嗯,挺好的。”江怀越认真点头。
她还想问下去,外面响起了话语,说是万岁等会儿要来这里看小皇子。江怀越躬身道:“娘娘,您珍重自己,就是他最大的心愿。”
小穗忍着泪水,起身道谢。
*
小皇子一天天健壮成长,慈宁宫那边却传来消息,太后病体不支,已经回天乏术。
承景帝得到这个讯息后,没有说什么,甚至没让太医再想办法,只是望向了远天。
十多天之后,太后病故,据说临终前还喊着先帝和辽王,眼睛都没有合上。
辽王在得知太后死讯以后,情绪激动,砸断了承景帝登基时赏赐的白玉如意。这件事不知被谁告,承景帝当时并未有任何表示。
只不过在那之后,朝野间开始悄流传谣言,竟然说先帝暴毙,事出有因,矛头直指当今君王。
承景帝愠怒不已,夜间也难以安睡,几天下来更为瘦削。江怀越奉命查办此事,虽也抓捕不少散布流言的民众,然而这些人都交代不出到底受了何人指使。
尽管如此,承景帝还是下令让辽王入京,打算当面质问。
江怀越听闻此事后,沉默退下。
两天后,他带着一个赤红锦缎包裹的匣子进了乾清宫。
当着承景帝的面,他缓缓解开锦缎。将牢牢锁住的匣子高举过头顶,呈送到君王近前。
“这是?”承景帝皱眉道。
“臣先前去辽东时候,曾在无意间救了一个落魄文人。这人疾病缠身,感激臣出手搭救,在得知臣身份后,将此物交给臣保管。”江怀越道,“他说自己多年前曾在辽王手下当幕僚,后来因为犯了事急着用钱,便偷了一些东西逃出辽王府邸。其中,便包含这个上了锁的匣子。经过多年辗转,他始终没能打开匣子,但想到辽王当时将此物珍藏,后来又到处派人追捕于他,便觉得这匣子定是十分宝贵。因此在时日无多之际,将此物交给了臣。”
承景帝托着匣子皱眉不语,许久才道:“你为什么当时不说,现在却拿出来?”
江怀越叩头道:“万岁请恕罪,臣当时去了辽东行军,回来后被调去南京,因事情太多转变太快而有些措手不及,因此也没来得及说起……原本臣只以为匣子里可能装着某些珍宝,然而最近流言甚嚣尘上,臣觉得若是辽王暗中指使,他也太过放肆。这才想到此物,赶紧拿出来交于万岁,不知是否能制约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