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秀芳的治疗仍在继续,但是成效并不大。接下来的主要工作是护理和康复。
护士每天都要来给病人做一些这方面的工作和训练。董一茜在旁边仔细地看,手把手学。她知道,妈妈不会一直这样在医院里待着。她迟早会回家。回到家里,这些工作就只有她一个人来做。
张恩中又来找过董一茜。他说要给苗秀芳请一个专业的护工来照顾她。这样一来,董一茜便可以返回学校上学。毕竟高三时期争分夺秒,片刻也不可以耽误。
杨老师也来过电话,表达了跟张恩中同样的意愿。
女孩儿都拒绝了。她说,即使自己身在学校,也不会有心思学习。
杨老师问她,如果继续待在妈妈身边,你有心思复习功课吗?女孩儿说,有。
于是有一天,杨老师来到了医院。她是星期天抽空自己开车来的。董一茜见老师来了,少不了又掉了几滴眼泪。
“董一茜,估计你妈妈还要在医院待上一个月。这一个月的时间你也不要浪费掉。老师给你带来一些学习资料,你别忘了学习。毕竟高考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不论怎样,只要有可能,这个机会我们还是要尽量争取。”杨慧说。
“老师,您放心,我会好好学习的。”
随后,杨老师又见了张恩中。张恩中对杨老师表示,他会尽力照顾董一茜母女。如果女孩儿要回家拿什么东西,他会送她。如果苗秀芳出院回家,他也会帮着安排。而且,他会雇用一个专业的护工将来在董一茜的家里照顾她的妈妈。
杨老师听后,心里感到莫大的宽慰。
从此之后,董一茜便一边陪伴妈妈,一边复习功课。妈妈的床尾成了她的书桌。刘明艳特意给她找了一块三合板,铺在床上,让书本放得平整,还给她拿来一个小板凳。无奈,病房空间过于狭小,无法在放下一张小桌。
大夫和护士查房的时候,便会看到一个女孩儿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在床尾学习。她时而低头演算,时而侧身朗读。
张恩中也时常来看望她,给她带来水果和牛奶。慢慢地,女孩儿对这个罪魁祸的父亲,也有了一丝丝宽恕和好感。至少,她可以开口喊他一声叔叔。
一天,董一茜正在低头做一套数学试卷。门被人推开,从外面进来一个年轻人。年轻人也不打招呼,拄着一对拐杖,一蹦一蹦地径直来到苗秀芳床前。
董一茜抬起头来,本来温柔的脸上,涌现一股怒火。
“你叫董一茜吧?”男孩儿说,“我叫张川泽,我来看看你妈妈!”
“谁让你来这儿的?”女孩儿圆挣双目,“你滚!”
“对不起!”男孩儿说,“你能原谅我吗?”
“我恨不得你去死!”女孩儿咬牙说道。
男孩儿转身准备离开,然后回身又说了一句:“董一茜,对不起,把你妈妈害成这样!我现在恨不得躺在这里的是我,真的!”
男孩一蹦一蹦地走了,临走不忘轻轻关上房门。
女孩儿把试卷推到一边,埋头落下泪眼泪。
她着实拿不清楚,到底该不该恨他。妈妈这样全是他害的,可是他不是罪犯,也同样是受害者。可是如果不是他,如果他开车小心一点,妈妈怎么会这样。
妈妈倒下了,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反正她心情失落的时候,嘴里时常会冒出一句没来由的话,这个家完了!
张川泽的伤虽然没有痊愈,但是他能够下地。自从他下地之后,便在病房里待不住了。他时常会在走廊里散步。
来照顾他的大多时间是他的妈妈,有时候是他的姐姐。张恩中也不时地来,大多数待一会儿便走。
于是,在走廊上,他每天都能够见到董一茜。每次他都会盯着她看,企望能赚她一个回眸。但是女孩儿从来不瞧他一眼。
有一次,女孩儿买了午饭回来,出了电梯匆匆就往病房赶。没想到,拐角处正好撞在张川泽身上。张川泽站立不稳,撒手扔了拐杖,稀里哗啦摔倒在地。
女孩儿也吓一跳,但一看是仇人,心里马上又有一些愤然。
张川泽艰难地撑起一条腿,扶着墙。他看着董一茜,董一茜也看着他。
说实话,她看见他的那条石膏腿的时候,真想拿脚再一次把它踩断。但是她的举动跟她的想象恰恰相反。她弯腰拾起那对拐杖,走过去递给了他。
“你不用帮我的。”张川泽面带惊讶和羞愧,“我活该!”
女孩儿没有说话,转身离开,却听到有人在她身后说:“董一茜,你可以不原谅我,但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跟我说。我有能力照顾你和你妈妈!”
女孩儿愣了一下,转过身,“你真的能帮我?”
“当然能,你说!”男孩儿仿佛看到了希望。
“那你让我妈认得我。”女孩儿冷冷地说,“我妈她现在都不认得我是她的女儿。你能帮我吗?”
男孩看着女孩儿的眼睛,感受到刺骨的冰冷。
女孩儿没再说话,转身继续赶往病房。
忽然身后有人说,声音并不大,“我能帮你!不论花多少钱,我一定把阿姨治好。”
这话女孩儿听到了,她的脚步放慢了。
回到妈妈的病床前,她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她现在完全没有必要躲避自己的妈妈了。妈妈看到她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任何的反应。她好像什么都忘了。忘了人间有微笑还有眼泪。
她知道,张川泽说的是一个很实际的问题。给妈妈治病需要花很多的钱。就是花钱也不一定会有希望,但是没有钱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一直,她认为,有好多东西钱是买不来的。钱买不来友谊,买不来真情,买不来健康。但是,现在她忽然觉得,钱并不是她以前想象的那样没用。
以前她以为,仇人就是一辈子。但是,如果张川泽能够花钱给妈妈治病,自己干嘛非得恨他。毕竟自己的希望已经跟以前不同。以前自己希望爸爸的公司越做越大,妈妈的职位越来越高。哥哥和自己的成绩越来越好。
可是现在,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妈妈能够好起来,能够认得她,重新下地给她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