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叽是一些印着各种花样儿的圆形卡片,你要是能把对手的卡片扇飞了,就能把他那张拿过来,在东北小孩里,谁的啪叽多,谁就厉害。
“宁宁,哥今天给你赢一百个回来!”
杭攸宁点点头,腊月的天气,寒风吹得脸发痛,可是她还是觉得很快乐,许野派出的猛将,啪的把对方的卡片扇飞,很快乐,小伙伴们一起欢呼或者垂头丧气,也很快乐。
就像她自己也参与了这个游戏一样。
实际上她只是窝在许野怀里,呆头呆脑的看。
许野玩这个特别上瘾,陆续有人起身走了,他仍然在玩。
杭攸宁有点冷了,她对许野说:“小野哥,我想回家。”
“等会,哥把他们都打服了,就带你回去。”
她牙齿打战,仰头看向天空。
冬天的天空,是一种非常干净的宝蓝色,落日燃烧着,火焰里浮现着许多张面孔,那是她在警察局里看到的,或是狰狞,或是沮丧,或是悲伤……
慢慢地,天上的火越燃越旺,连带她身上也跟着燃烧起来,她会变成一颗星星么……
天已经黑透了,街面上的孩子都回家吃饭了,只剩许野和一个高年级男男孩,坚持借着路灯的光一决生死。
直到杭雅菲冲过来,一脚踩烂了他的啪叽,许野才从狂热中回过神来。
然后有一双手去抱他怀里的杭攸宁,许野下意识的去抢,却被另外一只手扯到了一边去。
东北零下二十度的冬天,杭攸宁蜷缩成小小的一团,面色通红,怎么叫都不醒。
五点多的时候,杭雅菲回家吃饭,张淑芬问妹妹呢,杭雅菲就说跟许野一起玩呢,许野待会给送回来,这是常有的事情。
母女俩就吃了晚饭,就听起收音机来,听着听着就听入了迷。
直到七点,杭寻回家,问女儿呢,张淑芬才一拍大腿。
而这时候,杭雅菲怎么都找不到许野了。
那是东北最冷的腊月,一入夜,寒风跟刀子一样,杭攸宁穿着的是姐姐穿小的旧棉袄,既不抗风,也不抗冻。
那是杭攸宁最凶险的一次生病,医院说不中用了,趁着没断气,赶紧给孩子穿衣服吧。
穿衣服的意思是孩子下葬的时候,得给她穿一件新衣服,人死了,硬了,就不好穿了。
院里的老人都说,这孩子可能是童子命,要回去天上做神仙的,父母把她强留在人间,反而害了她。
张淑芬回去买装殓的新衣服,回来才发现,杭寻坐在病房门口哭了。
上过战场,杀过人,九尺的铮铮汉子,哭得像个孩子。
张淑芬心里突然有个奇怪的念头,如果是建设和雅菲出事,杭寻不会这么哭的。
他们都更像她,跟这院里所有孩子一样,是这片黑土地上快活蒙昧的小生灵。
只有杭攸宁,她从长相,性格、到那种跟周围人格格不入的安静,都活脱脱一个杭寻。
而且就那么邪门,这孩子没离开过东北一天,但说话会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南方腔调——那是杭寻老家的口音。
她对杭寻来说不仅仅是个女儿,还是个陪伴,这么多年,他在东北,始终觉得很孤独。
现在,这个念想也没有了。
张淑芬鼻子一酸,她可怜她女儿,也可怜女儿的爸爸。
其实最可怜的不是自己么?从她肚子里生下来的骨肉,只活了五岁,结婚二十年的丈夫,始终跟她隔着心。
这时候,杭雅菲喊起来:“妈!妈!你看宁宁眼睛在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