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她出人头地,她就被许了婆家。
来凤鸣声名在外,人又长得不好看,富人家瞧不上,穷人家也高攀不上,自然很难找婆家。
但不要紧,天聋总能配上地哑。
蒋家正好有一个儿子,不务正业,爱嫖妓,有大烟瘾,但家底还算厚实,夫人就说,想找个厉害媳妇,给他管住了。
来凤鸣当然不乐意,听说那个男的,身上全是杨梅大疮,都烂到大腿根了。
他爹说:“大姑娘么早晚要嫁人。”
来凤鸣说:“我寻个上门女婿!”
“上门女婿?那是人家勿有儿子,我有儿子!”
早年间,跟人比武伤了根骨,来老爷说话有气无力的。
来凤鸣说:“对!伊是你儿子,我同你何个关系都勿有!”
她摔了东西,转身就走。
其实她是知道的,来家支撑不到来潮出人头地这一天了,她的嫁妆,就好比一笔及时雨。
可是她真不甘心。
她不甘心这些年操心这里里外外,全为他人做了嫁衣。
蒋家没分家,是个大家族,再怎么管家权也是轮不上她的。
她不甘心日后就在深宅大院里领一份钱,就那么活着。
4
逃婚是不可能逃的。
但是她可以去城里看来潮,看弟弟不违法吧?
跨过建在钱塘江头的长桥,坐着公交汽车就进了城。
她讨厌来潮,但是她喜欢进城。
城里没有小镇上那腐朽湿烂的味道,有明亮的大楼,教堂上的玻璃,还是五颜六色的。
她也喜欢来潮的学校,干净、明亮,他们穿着笔挺的中山装,从里面走出来,其中最挺拔,最清秀的那个男孩,就是来潮。
一地碎金似的阳光,他朝她跑过来,眉里眼里都是溢出来的笑容,却在差三五步远时,停下来,规规矩矩的叫了一声:“小姐。”
她们去他宿舍里,张妈忙忙叨叨的,给他带的东西拿出来,厚的衣服、家里晒得脯鲞、新的被面……
她问:“个里有人欺负你?”
他说:“哪个可能,同学们都对我很好。”
她哼一声,低头把玩着他的文具,她知道,他这人有手段。
张妈出去晾东西了。
他们就相对而坐,她抬起头,就看见他的眼睛,下午三点阳光下,少年的那么明亮,那么热烈。
她无端的想起老家的荷塘,她想去摘荷花的时候,发现池水被晒得发烫,从指尖一直热到她心里。
“你看我做何个东西!”她嚷起来。
他赶紧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张妈回来了,宿舍里的人声、蝉声、物品挪动的声音又都响起来了,仿佛刚才空气都粘滞的那一刻,只是一个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