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示舟脸色煞白,抿紧嘴唇,一直放在桌下的那只手则下意识地按紧了裤子右侧的口袋。
布料在按压下隐隐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形状。他的最后一句话,无疑是将她心里最后一道防线摧毁成了粉粹。
原来他都知道了——
自己的猜忌,恐惧,防备,以及走投无路之下揣进口袋里的那把公寓备用钥匙。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江示舟摇头失声,又慌张起身。微微的晕眩感涌上脑内,她脚下一趔趄,不小心撞上了经过的服务员。
“示——?”
在不期而同的惊叫与惶然的目光之中,盛满饮料的玻璃杯在托盘上微晃了两3下,便径直摔了出去。冰凉的有色半透明液体洒出杯口,泼溅在江示舟的白t恤上,紧接着响起玻璃落地碎裂的声音,也将她的注意力砸得四分五裂。
江示舟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先前她点的其实不是两杯同样的饮料。虽然外观相似,但一杯是冰柠檬红茶,另一杯则是长岛冰茶。
在名字、色泽和口感上,长岛冰茶都几乎与冰柠檬茶别无二致,实际上是酒精度颇高的一款鸡尾酒,也因此常被称作“失身酒”。滴酒不沾的江启年对此可能不了解,江示舟却是心知肚明。
她本来想借此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江启年放倒,没想到会栽在了上错饮料这一环上。也可能是,服务员以为江启年是酒吧里常有的那种心怀不轨的男性,默认这杯酒是点给女伴让她“失身”的,便“通情达理”地成全了他。而她刚才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寿司上,也没注意到饮料上错,不知不觉就喝下了大半杯。
一杯长岛冰茶下去,上头也就是一时半刻的事儿。此时的江示舟脚步和思绪都已经开始飘忽,只在心里唾骂这水吧助纣为虐,随后又开始窘——毕竟这会儿不怀好意的恶人好像不是江启年,而是她自己。
这就是所谓的“害人终害己”吧……
这番动静使得3人刹那间成为了水吧内视线的焦点。江示舟愣在原地的时候,江启年早已挤到她面前,护着不让她被碎玻璃扎伤,又忙不迭地向被撞倒的服务员赔礼道歉。店内则很快安排了人来现场清理干净,不一会儿便恢复了秩序。
好在只是打翻了两杯饮料,碎了一个杯子,除此之外没造成其他损失,也没有人受伤。虽然店方没有提出要求,江启年还是坚持照价补偿了损失。
毕竟他自己也在餐厅打过工,知道就算不用顾客赔,损失多半还是要从服务员工资里扣。将心比心地说,他自己当服务员的时候,也总是希望遇到心善顾客的。
处理完一切后,江启年走出水吧,只见江示舟正坐在一旁等着他。房卡在她身上,他本来是第一时间便让她先回房间洗澡换衣服,没想到她还在这里。
江启年暗自叹了口气。说实话,真的放任她单独行动,他其实不太放心。可现在她也不怎么信任他,于两个人而言都真是一个进退两难的处境。
他上前拍拍她的肩:“走了,示,回房间去吧。”
江示舟这才抬头瞟他一眼,点了两下头,动作有点疲软无力。
走向电梯的过程中,俩人都没说话,始终隔着半个肩膀的距离。
江示舟一方面正被酒精带来的困倦感侵袭,另一方面则是自觉忸怩羞惭。都十八岁的成年人了,还要哥哥忙前忙后地收拾烂摊子,这不可能不让她汗颜。江启年则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像是在考虑着什么。
电梯下到一楼,厢门打开,3两个人从里面陆续走出来,而此时在电梯前等待的依旧只有他们俩人。
走进电梯轿厢,压抑紧张的情绪令江启年的呼吸有些不畅。凭他的想象,他是觉得江示舟肯定会再次恐慌作,担心他趁机行凶什么的。
事实是,经历了刚才的一番波折,在酒精的麻痹作用下,江示舟的神经早已维持不了原先高度紧绷警觉的状态,只想早点换掉身上黏湿的衣物,躺在床上睡个好觉。抱着这样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她浑身的肌肉和神经都开始松弛,不自觉地将身体靠在江启年身上,半眯起眼睛。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提心吊胆防了一晚上,最后直接回旋镖把自己砸了个半死。要是真横竖逃不过一死,那不如先坦然地迎接一个安然的美梦好了。
觉她这样的动作,江启年忍不住去看她。只瞥了一眼,他原本的一丝胆怯和欣喜,立刻转变为了惊慌和担忧,二话不说便按住她的额头,手心传来的滚烫令他心里一惊。江示舟则无意识地握住了他的手,只因微凉的触感让她觉得舒服。
“你脸怎么这么烫……是不是真的生病了?现在会不会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她只是摇了摇头,瓮声瓮气地说:“我没事,我想早点睡觉……”
江启年从她身上摸出了房卡,又拖着她出了电梯,穿过迂回的走廊回到房间。进门以后,他没急着关上门,而是先让她在床上躺好,给她盖好被子,又弯下腰,用自己的额头去试她额头的温度。直起身时,出现在他脸上的是一副焦头烂额。 在原地来回踱了几步之后,他像是终于做出了艰难的决定。去浴室里拿了毛巾,用冷水打湿后敷在她头上,他便拿起床头柜上的车钥匙,转身就要往外走,衣角却被她拉住。
“你去哪?”
她的声音没什么力气,拖得有些长。
“……我去给你买退烧药。”
事到如今,江启年只觉得愧疚和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