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英说不要紧的呀,我顶顶喜欢听别人读书。从前文文上学时天天早上起来念书,我听见就高兴。
陆念只好顺应婆婆要求,哇啦哇啦读了段给她听,边读边觉得头顶在冒傻气。再一次深深感觉,再时髦的外表,不代表内心同样与时俱进。婆婆仍然是老一套,读书要大声,不能不上班,哪怕倒三班地铁挤一身大汗只赚2千元,也好过在家。
陆念习惯了自作主张,生活中突然出现这么位全方位指导者,像陷进了温柔的泥沼,日子过得慢慢地、慢慢地抽不出脚的凝滞。幸好有程奕文在。他爱她,无论她说什么、还是不说什么,他都觉得她好,看见她就满心欢喜。
只是他这个人,对他的妈也同样好,偶尔陆念杞人忧天,如果哪天她和婆婆发生争执,程奕文究竟怎么处理?看到程奕文和韩英亲亲热热的母子样,陆念又觉得,这种考验最好永远别出现。可是牙齿也有磕着舌头的时候,朝夕相对的婆媳早晚发生意见分歧,尤其她俩都很有主张。
八月底天还很热,陆念买了条秋天的裙子,1880元。
韩英才看到吊牌时,以为是假的,现在有许多外贸店的衣服挂天价,成交再来个地价。谁知陆念嘴快,说出是在久光买的,新品不打折。韩英的心口顿时迸出几点火星,1880不是最贵,但是,陆念你如今没收入,就不应该买。
韩英忍不住直言了。
陆念呆呆地听完,买到喜欢的裙子的高兴劲全给说没了。她说,“我爸汇的钱,叫我买件好衣服,见亲戚时穿。”
两边劝
从小到大,陆念没愁过钱。早年她爸跑长途,累是累,也照顾不了家,可钱来得快。除了不出车时喜欢喝几口酒,陆正兴没耗钱的嗜好。老两口不讲究吃穿,房子买得早,陆念读书又自觉,一路顺风顺水升上去,家里经济宽松得很。陆念工作后,吃住都在家,她每月主动交一千元饭钱。陆念妈本来不收,在女儿坚持下才拿了说以后给添嫁妆。
陆念英语过硬,是酒店对外的业务比赛的骨干,参加一次得次奖,拿的奖状奖金真不少。靠过去的资本在上海找类似的工作完全不成问题,可考虑到以后京沪两地跑,她想换种灵活的就业行式,比如翻译之类的。没想到,自己从长计议的方案,完全不被婆婆理解。
陆念很委屈。没来上海前,在程奕文的描述中他妈善解人意,又独立能干,所以陆念感觉婆婆是被辜负的美人。等见了面,婆婆年轻漂亮得出乎意料,工作不误家务。陆念既佩服又喜爱婆婆。连她在细节上的苛刻,掉下的头发必须扔垃圾桶,桌几上不能留一丝尘,大而化之的陆念虽然不能习惯,但尽量适应。只是,日复一日的共同生活,到今天,她突然认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说法,程奕文的爸爸,也受不了韩英事无巨细的干涉吧?
陆念说钱是她爸汇的,韩英一滞,媳妇的眼神明明白白在说,没花您家的钱,您老管得太宽了。韩英年轻时也是好强斗胜的性子,否则不会从普通营业员成为专家级人物,自家变后才收敛了不少,这会气堵上来,很生硬地回了句,“你和文文已经结婚,论理我不该插嘴小家庭的内务。不过既然住在一起,有看不过的地方,我做长辈的说两句,你们多担待吧。”韩英心里发狠,翅膀硬、别留在我的屋檐下,你老子的钱又不是你的钱,有本事你自己挣万儿八千一个月,我自然不来问你的开销。
陆念说刚才那句话时还是解释的成分多,意思着重在这裙子是场面上要用的,才买得贵些。被韩英这么一说,她气了,老话说不吃嗟来之食,宁可跟程奕文搬出去租个小房子,也好过不得不低头。
深呼吸、深呼吸,和婆婆吵起来,为难的是程奕文。陆念吞下嘴边嗖嗖的话,勉强说道,“妈我知道了。”
媳妇明显在忍认,韩英像被戳穿的皮球,刚才的怒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怎么成了这样,指指点点儿子媳妇的生活,还以住宿危胁他们听话。她成了最惹人讨厌的婆婆……韩英有气没力地说,“人老了就是话多,你别在意。钱够用吗?不够我这里有。”
没花你的钱你已经那么多意见,要花了恐怕说话更不响了。陆念没精打采地说,“够用,谢谢妈妈。”
程奕文发现今天晚饭气氛相当怪。韩英和陆念“相敬如宾”,看对方的脸色没话找话,努力维持对话似的。怎么了,她们?饭后婆婆和媳妇争着收拾碗筷,程奕文赶紧把活抢下来,“我来我来,洗洗刷刷的粗活留给男士。”两人同时开口,一个说,“你上班辛苦了,我休息了一下午,洗碗活动下。”另一个说,“天天你洗碗,今天我来。”
程奕文把她俩轻轻推回客厅,“几个碗的事,让我表现吧。你们看电视吃水果,给我留两块哈密瓜就行。”
程奕文洗完碗,客厅里老娘和老婆依然怪怪的。他想准是出了什么事,得关上房门问。他吃了几块蜜瓜,说要洗澡,找理由把陆念叫进房,“我妈罗嗦你了?”陆念被他拥在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和贴心的话语,既委屈又温暖,“没有,妈妈对我挺好的。”她眨眼,努力把眼角的泪花眨掉。陆念不说,程奕文也有数,“对不起,要怪都怪我,没本事给你一个安静的环境。相信我,我努力,早晚会好起来的。”陆念把脸贴在他胸口,环住他的腰,“我相信。”她的眼光不会错,婚姻如果是场冒险,程奕文绝对是携手的好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