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炎语气悻悻,但也不再勉强,“别太难过,分分合合常事,总要向前看,会有更好的。”
谢时玉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多言,就挂了电话。
鼠标停留在屏幕上,成了一张抓取的小手。
谢时玉看了会儿,后仰靠着椅背,闭了闭眼。
他和韩珉的感情观的确挺不同的。
韩珉贪图的是一时的刺激,眼下的快乐,相聚分散都不是很重要,本来就是流水浮萍一样禁不起吹打的关系,能在一起是缘分,不在一起就送一句祝福,各自安好。
他要是也有这种豁达,现在就不至于这么钻进死胡同里出不来,像不要命一样干活来消耗自己,以摆脱揪心裂肺似的回忆痛苦。
这样一想也有些羡慕这类人,能这样潇洒。
空荡房间里,秒针滴答声清脆,时针寸寸挪动。弄完三分之一,谢时玉抬头看了看钟,一个9o度角,凌晨三点。
想到第二天早班坐诊,谢时玉盯着黑掉的电脑屏幕又了会儿呆,还是毫无睡意。起身接了杯热水,吞咽了两颗安眠药,躺在床上,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看窗帘缝里透出的朦胧月色在墙面上流水一样起伏延绵,可能对安眠药都有抗药性了,临见曙光了,才迷迷糊糊睡去一会儿。
谢时玉是公立三甲医院的儿科医生,今天坐诊,一上午只喝了杯黑咖提精神。
他们医院的工作非常忙,儿科医生又比较少。轮到坐诊的时候,每个医生一天基本要接待几百个孩子,每个孩子平均只有三到五分钟的就诊时间,往往一整天都处于一种非常嘈杂忙碌的状态。
前两年谢时玉在评主治医师,有一整年的时间几乎24小时不离病区及附近,晚上也经常在急诊区值班。
上午结束看诊,谢时玉查了查剩下的号,还不错,一上午看了一大半的病人,都是些感冒烧的小症状。有个小女孩在他这儿留下了只毛绒熊,谢时玉给了护士,等女孩晚点来取。
中午刚扒拉两口饭就被叫到病房去,给一个刚刚入院的小孩做腰椎穿刺检查,小孩不吵不闹非常乖,入针时也只是轻轻抽搐了一下,因为太乖了,谢时玉就知道情况不妙,比预想得要严重得多,最后确诊是颅内感染。
走出穿刺室,小孩的父母泣不成声,谢时玉除了安慰全力治疗,也没什么可说的。
在医院里就是这样,无数的生死悲欢都在这里生,再心软的人,都能被磨练成铁石心肠。
也不知道是不是见多了这种事,心被磨硬了,血也变冷了,路南才总说他太理性了,什么事都一板一眼,照规矩来,没有人情味。
等到下午坐诊时,连护士都看出来他精神不佳,他带的实习生给他冲了杯咖啡,因为中午没有进食,他胃抽痛得厉害,站起来一猛,就眼前一黑,只好在叫号前先去茶水间急匆匆咽了块面包。
回来的时候看到诊室里坐着位抱着孩子的妈妈,实习生恭恭敬敬站着,垂眉耷眼,面前站着梁培宽,他们科主任,素来有儿科第一把刀之称,以临事认真,律己谨严的作风而闻名,同时也是谢时玉老师。
看到谢时玉进来,绷着脸,面色比北极冰盖还冷酷,“去哪了?”
谢时玉咽了口唾沫,老实说,“茶水间。”
“让实习生帮你看诊?”
谢时玉怔了下,看到叫号器跳了个数字,实习生可怜兮兮抬眼觑他。
谢时玉哑声,梁培宽可能考虑到患者在,不好明言训斥,就说,“先看诊吧。”说着就在一旁坐了下来。
谢时玉看了看被母亲抱着的小孩,面色苍白,是重度贫血的症状,但一直在时不时地咳嗽。他皱了点眉,又看了递来的病例资料。
实习生悄悄挨近,低声说,“其他几个医院查下来都是贫血,脸都白成这样了,是先输血治疗吧?”
谢时玉没应,弯腰向女孩妈妈问过病史、咳嗽情况及痰液颜色,仔仔细细看了其他医院的就诊情况,才说,“咳嗽半年以上,痰液呈铁锈色,之前的检查把遗传性、溶血性等贫血原因都排除了,不意外的话,是肺含铁血黄素沉着症。”
梁培宽抬眼蹙眉,“其他医院还没你专业?”
谢时玉咬了点下唇,“血和铁都跑肺里去了,看着像是贫血,但其实根源不在这,所以其他医院输了血也不见好。”
梁培宽终于眉目舒展,站起来,屈指敲了敲桌面,“晚点交份检查给我。”说完就转身走了。
实习生大舒一口气,一脸崇拜,“谢老师,你太厉害了。”
谢时玉却没怎么松懈,还有些歉疚,晚上值班室里认认真真写了检查,交到梁培宽那儿。
梁培宽拿着两页薄纸简单看了看,“你最近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