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个身穿红绫掐牙背心外罩白衫裙的丫鬟端着东西,面带忧色地走了进来,小丫鬟瞧着年纪不大,梳着两根长长的辫子,头上还梳着古代的那种两只“包子”头,长得却是非常娇俏,苏黛温和地微微扯了扯嘴角,心道,终于有人来看姑奶奶我了!
可是这小丫鬟一看到苏黛醒了,那刹那的瞠目,透着无限的惊喜,立刻尖叫了起来:“啊!……小姐!你可醒啦!——”
苏黛没吭声,那小丫鬟便泪流满面,眼里闪着泪花,她的双眼微红带肿,连鼻尖红红的,苏黛猜她大抵是真心关心这这位小姐的,瞧,这粉嫩嫩的嘴唇都咬破了……
“太好了!奴婢这就去叫老爷!”小丫鬟抽噎着,吸了吸鼻子,说着未等苏黛叫住她,便扔下手中的碗,飞一般地冲了出去,只留下苏黛一人在房里瞠目结舌。
不及片刻,只见五六个丫鬟婆子紧跟着一位鬓发如霜,气质儒雅的老者揪着个背着药箱的中年男子,疾步走了进来。
老者面善和蔼,眼含焦虑关怀,目光扫过身后那几位丫鬟婆子,视线在那一滩粘着黑糊糊的药的碎片上一顿,便立刻投降床上,却未走进,只就着床边约莫六七步远的椅子坐了下来,他颤抖着握住了苏黛的手,不由低声泣了起来,一旁侍立的丫鬟婆子们也跟着掩面哭了起来。
一声“乖女儿”已经让苏黛愣住了,这个老人是“她”的父亲?!苏黛愣愣地看着一双褶皱的手抚上她的脸,泪滴在了她的脸颊,再被狠狠搂住。
苏老爷神情复杂地看着女儿苍白憔悴的脸色,女儿这会儿是木呆呆的,好似失了灵气,想到女儿年纪轻轻便成了寡妇,遭了……贼不说,还中毒昏迷了一个多月,性子变了一些也是情由可原理所当然的。思及此,苏老爷心里有事一番思量,只是一想到这女儿是妻子李氏拼死生下来的独女,现在又年纪轻轻成了寡妇,苏老爷又是老泪纵横,心里阵阵抽痛。
苏老爷拍了拍苏黛的手,视线触及女儿的肚子时,眼神微微闪烁,可一想到在他百年之后还有个嫡亲的血脉支撑苏家,照顾女儿,心里又微微宽慰了些。
这些思量苏黛自是不知,她只觉得这个怀抱真的很温暖,可是却也是陌生的,鼻翼间闻到的气息和她老爸的迥然不同,淡淡的,带着一丝檀香味……一忆及自己今后可能再也见不到拉扯她长大的老爸,苏黛心里痛了一下,泪珠悄悄滑落。
被苏家强请来的德仁堂的张姓大夫抚着须,看着这片父女情深的场面,原本不愉的心情也松了下来。姑苏苏家独女,乃苏老爷老来女,生来便宠在心尖,两年前的招婿,一个月前的丧夫,更是满城皆知。坊间传言,“苏家千金性贞,不堪痛楚,服毒殉夫。”
那中年男子一阵哆嗦,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苏黛。
“张大夫?”
那中年男子立刻一惊,随执起苏黛的右手,把起了脉,皱起的眉宇渐舒,可随即又紧紧皱起仿佛被吓到了般,声音微微颤抖道:“苏老爷,令千金可是中过毒?”他虽不知是什么毒,但药理还是精通的,苏家小姐怕是中了剧毒,只这脉象已经渐渐平和,毒约莫着是解了的。
“且开几个调理身子的方子,好身调养着。咦!这是……”喜脉!后两个字硬生生地被吞进了肚子里,中年男子面色绛红,有些错愕尴尬地缩回了手,迟疑地看了一眼老者,心底暗暗升起一抹不安。
这叫人如何相信!这苏家小姐前月丧夫,那时晕厥过去也是请了他的。当时并未有孕。现只一月有余,便怀有身孕!这、这、这实在是有辱门风!
回想起起来时苏家的老管家偷偷塞到袖中的一叠银票,又忆及坊间不少大夫无故失踪的传言,中年大夫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低下头默默写着药方,心想还是早点离开这苏府为上。
苏老爷看了看药方,只是养胎的方子,脸上一喜,心底道,苏家终于有了盼头了。便朝苏黛道:“乖女儿,你可别哭了!好好养身子才是正理。这玉成虽然不在了,但是以后还有爹啊,爹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玉成是谁?”不在了?是指死了吗?苏黛哭着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待她回过神时,便见苏老爷,以及那些丫鬟婆子错愕地看着她。
“乖女儿……你真的不知道玉成……是谁?”苏老爷迟疑地问着,神色有些惊疑不定,他脸色一沉,立刻让屋内的其他人出去了,只留下一个婆子一个丫鬟。
苏黛微微一愣,原来她不知不觉将话说出口了吗?
苏黛半敛着眸,片刻间便有了思量,低声道:“爹,女儿好像不记得认识这么个人了!”
这话一说,饶是苏老爷也瞪大了眼,屋内的那两丫鬟婆子也是难以置信地望着苏黛。
“张大夫,您快给瞧瞧啊!”心急的小丫鬟嚷道。
张大夫颇有些复杂地看了看苏黛,他把了把脉,又开口问了问诸如“头疼不疼?”“记不记得苏玉成?”“记不记得葬礼?”“你知道这位老爷是谁?”之类的问题,苏黛一一如实作答。张大夫之后长叹了一声,摇摇头,看苏黛的眼神就像个傻瓜,再朝苏老爷道:“这苏少爷的死可能对令千金打击太大,所以忘得最多的可能也是这事。再加上令千金那次中毒可能是伤了脑子。”
张大夫沉吟了一会,又道:“恩,我看这症状倒像是失忆症。”
苏老爷听了,他细细回想着女儿醒来后的一言一行无不透露着丝陌生,脸色一黯,这屋内的气氛便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