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趴在木长廊地上,磕了个头,“奴婢不敢妄自揣测梅学士的想法。看梅学士当时的表情,却并不似怎么欣喜,反倒现出怀疑、忧虑的神色。”
西原名‘夕照’,位于皇城西边。
矗立于山坡高处,楼建有一圈回廊,临风观景,可以俯瞰皇城。
因为地势偏高,位置又不像东暖那么便利,历代皇帝少有驾临此地,自从修建完成后便没有翻过,至今保持着初时的简朴形制,连地龙都没有烧起。
清冷朴素的西内,烛火黯淡,只有周玄玉一人佩刀随侍。
御前长案摆放的三足博山炉,燃起缭缭烟雾,笼罩了西上方的黑底金字匾额,也挡住了凭栏俯瞰夜色的年轻天子的面容。
“担心夫人,忧虑老师。”他轻笑了声,“梅学士心里惦记的人不少。”
“还好,他听了朕的消息,同样也怀疑、忧虑,担心于朕。”
洛信原的手肘倚在朱漆斑驳的木廊栏杆上,“不像朝中那些个大臣,满口都是‘天家母子和睦’,‘天下大幸事也’。那么多双眼睛,只盯着皇帝的一言一行是否合乎儒家伦常之道,是否符合他们心目中的圣明天子,又有几人在乎他们口中的‘圣上’,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元宝没敢接话,磕了个头,“陛下圣明。”
洛信原黑黝黝的眸光泛起一丝嘲意,嘴里却道,“今日做的不错。为何选你在东暖伺候,想必你自己也是明白的。”
元宝低头回禀,“因为奴婢嘴严。”
“嘴巴严实的,皇城里多的是。“洛信原漠然道。
元宝趴在地上,愣了片刻,”因为、因为奴婢忠心!奴婢心里只有陛下,陛下吩咐什么,奴婢就去做什么!”
闻言,洛信原轻轻笑了一下,“果然是个聪明伶俐的。”
“刘善长没了,御前掌印大太监的职位出缺。原本朕是属意小洪宝的,他也算是御前的老人了,可惜就是犯下了‘自作聪明’的毛病。以后换你在御前,望你引以为戒。”
元宝愣了片刻,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来,不断重重磕头,“奴婢叩谢天恩!奴婢叩谢天恩!”
黯淡灯火摇曳,在风中明灭不定,天子高大的身形笼罩在阴影里,不回头吩咐道,
“回去东暖,明日继续好好伺候着,有事奏报。”
周玄玉把人送了出去。
西外有两名宫女提着宫灯,等候多时。
见西里有人出来,那两名大宫女急忙上前,和周玄玉说了几句,递过一个装饰华贵的朱漆镶玳瑁提盒来。
周玄玉提着提盒,踩着木长廊回来,取出里面热气腾腾的一碗甜汤,双手高捧到御前,跪倒回禀。
“慈宁宫遣人送来了一碗百合银耳汤,说是太后娘娘亲手煮的,陛下小时候最喜欢的羹汤。请陛下尝一尝。”
洛信原靠在围廊木柱上,接过汤碗,银匙漫不经心地拨了拨。
“慈宁宫说,朕小时候最喜欢百合银耳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