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已至此,怎可能改变呢!
车子很快发动起来,向前开去。自己应该是跟着跑着,视线变得抖动起来,没几步,车子又停了,车窗落了下来,露出了秦烈阳板着的脸,他定定地看着自己,然后说,“我恨你!是我不要你的,我恨你,黎夜!”
这三个字一出,黎夜只觉得心都绞碎了,疼痛让他从梦中惊醒过来,然后就听到了旁边的声音。那声音特别熟悉,是他的弟弟黎耀和弟弟的未婚妻徐蒙蒙。
徐蒙蒙不知道为什么,质问着黎耀,“你到底愿不愿意,明明在家都说好的,到了这儿又磨蹭起来。你就是没个男人样子,跟你哥似得,什么事都小气吧啦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黎夜模模糊糊地有些疑问,到了这儿了?这是哪儿啊!他们为什么吵架啊,婚房不是已经买了吗?他上个月才去交了首付,怎么又闹腾上了。再说,徐萌萌怎么这么凶,平日里嘴巴那么甜,不是都装的吧!黎耀念书念傻了,可别被她欺负。
想到这里,他就拼命的想要睁开眼,去帮帮弟弟。
那边徐蒙蒙又说话了,她好像推了黎耀一把,“跟你说话呢!发什么愣啊。你到底想怎么办?你死人啊!”
黎夜只觉得心里急得上,他努力地睁着眼睛,可一切都白搭。我这是怎么了?他不停地想,难道是梦靥了,这是做梦?
徐蒙蒙讲了半天,黎耀终于吭声,“就是觉得这样不太好,万一以后有人说起来,多不好听。你也知道的,我今年博士毕业,已经跟学校谈好了留校,万一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捅出去,怎么办?留校竞争多激烈啊,这工作来的太不容易了。”
他一说这个,黎夜更急。他们家爸妈早死,还留下了不少债务,黎夜那时候不过十六岁,退了学,一个人又当妈又当爹,拼了命的挣钱将黎耀养大供他读书的,从大学到硕士再到博士,花费了的心力和钱财,可能对于普通家庭来说,不算是什么。可对于家底是负的黎夜来说,那确是血汗——他都三十岁了,为了弟弟,如今还没找对象呢!
至于那份工作,则是黎夜挂念了半年的事儿,那是他弟弟的前程啊,前几天才定下。究竟什么大事儿,说出去要影响黎耀的工作?他真想睁开眼跟原先一样说,“你不能做,哥哥来做吧,你不用管了。”
可他做不到。
八成是清醒的时间长了,很多感觉隐隐的恢复了。他的脑袋和五脏六腑隐隐作痛,四肢一直仿佛用不上力一样。但究竟是为什么,他却想不起来了。
徐蒙蒙也被工作的事儿吓了一跳,终于催的不那么急了,床上猛然向下一沉,黎夜觉得,她应该坐到了自己躺的床上,她的声音更近了,“可那也不能救啊!现在房价那么贵,咱俩买套房容易吗?那可是六十万啊,虽然就是一套三十平的小房子,可也是家啊。如果把房子卖了,咱俩那点工资,什么时候能再买上?再说,真救了,你哥就一定能好?万一……万一是无底洞呢!你以后还要养着他!”
怎么会提到了自己?黎夜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竟然是要为自己花钱吗?竟然是在商量要不要放弃自己吗?怎么会这样?!
徐蒙蒙接着哭道,“再说,这事儿也怨不得别人。谁让他开大车还不买保险呢!就没见过这么抠唆的人。出了事一分钱都没有。还有,警察怎么说的,他为什么出事,疲劳驾驶!直接睡着了,开出了道翻到山坡下面去了,车都废了,这怪得了别人吗?他也干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就不知道高速有多危险,我看他就是托大!他怎么就不能替你想想呢!他但凡有想着你的心,也不能这么干!”
这一句一句的接连不断的砸过来,黎夜终于隐隐约约想起来了。他不是做梦,他是受伤了!他弟弟装修还差三万块钱,他就接了个私活,连轴转的干!出事那天,他已经四十多个小时没合过眼了,原本他说不干的,结果老板找不到人,就跟他说跑一趟加五百,他咬咬牙就应了。地方近,不过半天路,就没配倒替的司机。结果半路上他可能是恍惚了,直接冲下了高速。
这下,他才明白了,自己肯定是受重伤了,躺在医院吧。他上保险的钱被黎耀拿走了,一分钱都不会赔,他们这是商量出不出他的医药费吧,或者说,商量着要他活还是死?
一想到这个,黎夜的心陡然就揪了起来。他再无私,再为弟弟着想,他也是想活的。他这辈子,上学上学辍学了,恋爱恋爱不敢谈,吃舍不得,穿舍不得,他并非不想好好过日子,他只是想着爹妈不在了,自己就是家长,再苦再累也要供出来黎耀,然后才能活自己。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算很担心,黎耀是他一手养大的,他付出了那么多,怎么可能是一套房子能抵的?他安慰自己,黎耀的犹豫,是做给徐蒙蒙看的吧。
这个弟媳实在是不怎么样。
黎夜护短的想。
只是这一次,黎耀并没有很快回答徐蒙蒙的话,他沉默了下来。
这样的沉默越多,黎夜心里的不安定也就越多。他感觉到徐蒙蒙站了起来,在黎耀的耳旁说,“想想我们的未来,我们马上就要有孩子了,你想让他没地方住吗。你哥哥的事儿只是意外!”
黎夜只觉得自己真的是太愤怒了,他好像站起来冲着那个女人喊一声,“滚!”可他不能,他睁不开眼也说不出话,还不能动。他变得有些没有把握起来。而这种心虚的感觉,随着黎耀沉默时间的拉长而加剧!
救我吧!救我吧!黎耀,救救哥哥吧!房子等我醒了,我再挣啊!有一套就会有第二套的。
不由自主地,黎夜在心里呐喊起来。
那边的黎耀似乎也想了足够长的时间,他叹了口气,终于落下了最后的一只鞋,“自然不能卖房子的,我就是很郁闷,你说他死透了多好,还连累我担风险,不过这事儿得处理好了,不能让那群人知道,省的他们嚼舌头。”
死透了?黎夜仿佛一下子坠入了冰窟!他弟弟说了什么,他为什么不死透了?那是他养大的弟弟吗?那是天天说等我毕业让你享福的弟弟吗?他怎么变得了个人,跟魔鬼似得?
他拼了命的想睁开眼,他要去看看这个没良心的畜生,要去问问这个畜生怎么能这么对他?仿佛老天爷都知道了他的愤怒,终于……终于,在不懈地努力下,眼前亮了。
他只瞧见了黎耀离去的背影,他想喊,可那声音太小了,黎耀没听见。
他呆呆的瞪着天花板,愤怒与不甘简直要撕碎了他。为什么?他想问,可他知道,这是无果的了,他的五脏六腑都在疼,四肢又没有知觉,肯定伤的很重。没有钱,他很快就会被扫地出门吧,接回家,他怕是没有几天可活了。
门打开,有护士进来。同时带来了外面的声音,一个男人愤怒地说,“他还有希望,伤虽然重,但都是可以恢复的,你这样把他接回家去,等于谋杀!”
黎耀的声音,显得那样的淡定,“如果你们肯免费救治,我们肯定放在这儿,我们没钱,不抬走怎么办?我这是不想为难你们,我们回去凑凑钱,等着有钱了再来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