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院里的陈设一成不变,桦却怎么看都觉碍眼。
“我就不肯让你回来,你这孩子非不听,如今好了,这就是你要的好出路。”
坐在床边的无患依然不悲不喜,气得桦连开口骂都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主君是没有惩处她,甚至连斥责都没有,那是因为他要把无患嫁出去,作为宰相府的千金,为他争得更多的权势和筹码。
不仅留了命,还给她这样的身份名头,相爷之女,无论嫁给谁至少都不会受委屈。可以说是最大的恩赐了。
这才是无患被何雄买去的最重要原因,十多年了,终于派上了她的用场。
其实何雄在前阵子非要把无患抓回来。也是因为他需要再拉拢一方势力来巩固他,但桦如此相求终究还是胜过了他对权势的渴望。
如果无患不回来,哪怕再晚回来一个月,就能避开这个结局,偏巧世事弄人。
无患没有反抗。甚至反安慰师傅,“这样不是很好么,师傅你也不用为了我再求情。总归主君把我养大,我得还他的恩。”
桦无法反驳,诚然无患被摧残得早早凋零是事实,但当年若把年幼的她丢到外面去无人收养,下场不定会比这更好。
“那你说句实话。”她有些难以开口,“你和那个许奕安有没有……”
无患默然点头,尽管这一点其实并无所谓。
她是相府千金,哪怕不是完璧又有谁敢说?但话又说回来了。谁不知道她这个千金的真正身份,又有那个男人会真的接近她呢。
窗外的阳光打进来,把黄铜的小铃铛照得亮。
她说:“反正除了许奕安,没人能碰到了我,也不会有机会。”
这话在桦听来隐隐有些不安,这孩子……不会要犯傻吧。
这时有两排侍女端着各色衣装饰侯在门外。
这些是相爷安排下来的,从今天起,她何无患要做好相府千金该有的样子。
放下刀剑暗器,抱起琵琶箜篌,一个月之后,她会被带到众人面前,让大家尽情欣赏她漂亮的皮囊。
就是个待价而沽的货物。
这些她都不在乎,但在侍女们走后,她才捏着铃铛簪子抵在自己的胸口死死捶着,从压抑的一声声喟叹,到隐隐的低泣,再到不管不顾的嚎啕。
她从来没有哭得这样狼狈过,比当着许奕安的面哭得更凶,“师傅我好难受……喘不过气,可我又……又没有办法……”
桦抱住她,可她也帮不上任何的忙。
这心痛无关毒,而是爱而不得的苦难,疼起来,比死都难受。
越鹤山以东一百二十里,大名鼎鼎的许家就深藏于这处不起眼的山麓中,雨后会有云雾缭绕,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仙家圣地。
许奕安的步伐缓慢,登上陡长的阶梯,旁边下人们的恭迎他一概不理会,就连见到自己的父亲也没有任何的孝子之情。
“许家主。你终究还是如愿了。”
立于阶梯之上的许家主同样对亲生儿子的归来没有太多欣喜,更多的是满意他听从于自己的顺服。
跟在许家主身后的还有他的继室和次子,对于家中长子突然的回归显得有些忌惮。
“大哥。”
许奕亨倒挺识,谦逊得上前向许奕安略行一礼,“大哥久未归家,小弟也没为大哥准备什么,还望大哥体谅。”
许奕安扭头睨向他,只淡淡冷笑,“研出这等厉害的酉夷散,害的全天下小兽们命不久矣,你连人都不算,还讲这些礼数作什么。”
他这样难听的话自然惹得继室方氏不悦,招手让自己儿子回来好生护着,“奕安,你弟弟好心迎你。你不亲近就罢了,又何必伤他心。”
许奕安并不言语,似乎在等什么,然而没有等到也就只能亲自开口了。
“你一个续弦,没资格跟我说话。”
方氏闻言涨红了脸,看向家主希望能讨个公道话回来,可许家主只在乎他的家业,也就放任许奕安的无礼了。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让许奕安牙痒无比,又了然许家现在是求着他的,说话自然不客气。
“你们真是好本事,别人养出个刺客费财费力,结果被你们的药祸害得连三十岁都活不到,那些个大族可惦记着你们干的好事呢。”
许奕亨羞愧垂,现在的酉夷散确实是他改动的,只是他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效果。再想逆转已是无法了。
许家主留了个心眼,并没有急着把现在的药方交给许奕安,反而好整以暇得做出一副要闲聊的架势。
“你怎么突然就想通了呢,还是你身边那位——”
栽着金边墨兰的瓷盆应声落地,许奕安的眼里多了两分寒意,“少废话,你们还要不要解药了。”
许家主的脸色也终于绷不住,愤而振袖,嘱咐了句为大少爷洗尘后就兀自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