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楚天沉重地叹了一声,“这下,我们都难逃脱干系、要受牵连喽。”
卯生觉得父亲的声音很悲凉。但父亲也同意报案。
报案前,自然要先通知队长。
何家沟这时的队长早已不是冯队长了。因为去年他抗不住饥饿,私分过粮食,又与人同伙偷杀过农场一头猪,故被撤职了。取而代之的是原妇女队长白麻子。白麻子任队长未经选举、未经任命,是她本人自觉性地以副代正,颇有以“二寨主”身份顶替上来的味道,以致不少群众私下常嘀咕。
不过芶步文白麻子心胸豁达,她才不管他娘的什么正式非正式,在她的感觉上,她就是何家沟的总统,她就是太上皇,其威风其嚣张大胜过去,已经达到了乡间一霸、人人切齿的地步。
“我说,”卯生突然道,“你们暂时不能报案。”
三人一愣,目光唰地转向卯生。忽然间,他们仿佛同时想起:今天这亊,是因这小家伙引起才发现的。难道他知道些什么蛛丝马迹?三双眼睛由惊诧变得疑惑。
“小老弟,”会计摸着卯生的头说,”你是不是晓得了一些啥子?”
卯生迟疑地摇了摇头。
冯吉子“嗨”了一声,想想,又试探性问:“卯卯儿,你的意思是?”
卯生看看父亲,见父亲没有制止他说话的意思,便斗起胆量说:
“我觉得这亊有些怪。封条没撕,锁子没有砸,墙上没有挖洞……怪不怪?”
“尽你娘的屁话、空话!”楚天生气地骂了一句。他心情不好时总爱骂人。“表叔他是问你,你说的暂时不能报案,是啥意思。”
卯生脸一红,自己也感到答非所问。于是又说:
“我是说,一报案,亊情就敞开了。一敞开,大家紧张,群众激愤,你们三个人一个也跑不脱。”
“是是是,是啊,那……那还不撕碎吃了我们。”冯吉子声音发抖,头冒细汗,似乎十分害怕。
“那,不报案我们又跑得脱?”会计担心地摇头。他一脸惶惶,头上也冒细汗,显然是个胆小人。
卯生坚持说:“暂时不报案,你们还可以冷静地想想,也可暗地里查查。说不定还能想岀或查岀些啥名堂。不然你们想想,那麻家伙阴阳怪气,浑身是经,她会把亊情煽乎成啥样,她会饶过你们?”
三个人哑然无语,都不作声了。显然,他们都在回味白麻子那歪头撇嘴的神态,思考她的厉害,估摸着母队长将会给他们一个什么样的罪名和处罚。
“可是,知情不报总不妥吧?”会计仍然忧心忡忡。
“那,”卯生不屑地瞪了会计一眼,“你们就,就不能当作——今天没有发现啥吗?”
“我看,卯卯儿说的有些道理,我们暂时不能报案。你俩再想想?”
又是冯吉子保管第一个说话。卯生不由又多看了他两眼。不过冯吉子的提议,竟然得到了楚天和会计的点头默认。又有人来称粮食。冯吉子等三人立刻强打精神,心慌意乱地忙开了。直到分粮结束,他们才再度聚拢叽叽咕咕,商量了好久。卯生远远看着,他发现,诺大三位汉子的商议,最终还是以他的意见为意见,别无高招。
锁门之前,卯生在仓库内转了-圈;他留心察看着各种粮食体积,又在今天分粮的稻谷堆边,悄悄做下暗记。然后,他随大伙走岀粮仓,看保管锁门,看楚天贴封条。
粮仓门上用的锁,是当时市面上最新流行的甲等货,很大,恐怕足有一斤多重。人们叫它“将军不下马”的锁。这种锁,除钥匙外,几乎无法打开。纵使砸,也很难奈何它。
保管锁好门,楚天即刷稀浆糊,贴封条。浆糊是面粉熬制的,他刷得很匀,很宽;封条是-种叫竹簾纸的白色纸,较厚,纸质较脆。楚天操作得很认真,封条糊得匀匀贴贴,湿润润的,沒有一点气孔气泡。如此看来,只要封条一上门,无论早和晚,无论封条干与湿,只要锁一开,门-动,神仙也难保证封条的完整性。
“谜啊。”卯生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