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建处车送,别动队分乘三辆大卡车,翻山越岭,回县过春节。
一路寒风呼啸,像拉牲畜般的敞蓬车,飞驰起来恍若在风洞中穿行,顶头风逼得所有人像猪一样东倒西歪地卧在车厢中,唯有卯生站着,因为他要呕吐。工程会计本该坐驾驰室,他却让给了年长师傅。不过这冷与晕车之苦,无损他火一样的兴奋情绪。
半年多了,思念家人,想念金琬,真有些如饥似渴,望眼欲穿。而今,马上要与家人团聚了,马上就要见金琬了,这该是多么幸福,多么醉人的时候。
他高兴之余,隐隐感到自己还有许多孩子气。
到家了。楚天端详着身高已经超过自己的儿子,无比高兴。问长问短时,他不无炫耀的,坚持说让卯生学手艺,是他战略性的决策,伟大而又正确,比混迹官场好上一百倍。卯生不敢分说,也不想多说,只低头拉开提包,拿出给父亲的烟酒,妹妹的头绳发卡,弟弟的钢笔墨水,留下一本厚厚的带文言文注译的书,这是给金琬的礼物。最后将钱如数交给父亲。这是他家家风、家规。记得哥哥贤昆从丹江水库回来时也是这样。
晚饭时,高兴的父亲喝醉了。说是去睡,倒床便雷鸣般拉起鼾声。卯生为父亲扎好被子,不禁暗暗高兴,因为这样,正好为他与金琬见面创造了条件。
妹妹早已收拾好了楼上房间,惊蛰按卯生吩咐,连蹦带跳去金琬家下了“通知”。卯生头有些晕糊地横躺在床上,鼻子边仿佛还有汽油味道,耳畔响的还是汽车引擎声,但他眼前浮现的却是金琬。
她在笑。笑得自然、大方而又甜蜜……他也笑了。他开始时以为眼前的仅是幻觉,后来发觉居然是真的,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悄悄爬上楼来了。卯生高兴地跳下床来,双手搭在金琬肩上,反复端详着她的脸。还是那样,没胖也没瘦,只是比过去更漂亮,更可爱,更光彩照人。这大概就是女大十八变的缘故吧。
“好了吗?也该让我看看你了。”金琬含笑道。
“你的眼睛并没偷闲呀。不过,我有什么好看的。”
卯生话音未落,他忽然近似野蛮地拉住金琬,并顺势拥抱着她,热烈的**,许久不忍放开。
与此同时,他也深深感到了她的热烈,她的激动,她的不顾死活。让他深深感受到这半年别离中的思念、渴盼,她与他是同等的,深刻的。他感到了幸福,一种有人思念,被人深爱的幸福。
很久,她终于坚持不住挣脱开来,却不忍推开对方,相互默默地对望着,保持沉寂,谁也不愿打破刚才那热烈、幸福的气氛与美好的回味。
又好久,金琬才腾出手来飞快理了一下额发,抻抻衣服,随后又迅速拉起卯生,说:
“起来让我再看看,好像长高了不少。”
卯生听话,且颇为自豪地迎亮而立。金琬后退两步,稍一凝视,便道:
“是长高了,至少长高了两寸。”
“夸张吧,半年能长高两寸?”卯生故作怀疑。
金琬偏头一笑,忽然跨前两步,与卯生贴身一比,又缓缓退后三步,道:
“没错,足有两寸。只是,又显瘦了一些。”
卯生一笑:“是不是太瘦,才显高?”
金琬摇头:“不是太瘦,但应该再胖一点才好。”
“这么说,你看我现在这样儿,很丑?”
“谁说你丑啦?”金琬一甩长辫子,歪头含笑道:“猪八戒还会说‘粗柳簸箕细柳斗,世上谁说男儿丑’哩,你不会?”
“不会,那可是天蓬元帅,怎敢一比?不过你这拐着弯的骂人,我却会处理。”
卯生说着又重重地吻了金琬一下。金琬一笑道:
“其实以我看,男人身上最重要的是精气神儿、是气质。”
“那么,你看我的气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