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汉的拳头还未收回来,停滞在许奕安面前,一双眼瞪得老大,喉头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仔细一看,喉结上方嵌入了一块石子。
活生生……嵌进去了……
但在许奕安看来,比起痛苦,那大汉的表情更多的却是惊恐。
自己有那么恐怖么?这小巷里什么也没有,这见了鬼的模样总不会是——
旋即,连许奕安也不敢动了,黑暗里似有一缕气息飘来,从……他的背后。
喉头被堵住的大汉叫不出来,倒退时险些摔倒,不一会儿便拉着望风的同伙落荒而逃,连钱袋都扔下不要了。
看着自己的辛苦钱落在地上,许奕安没有去捡,又听到背后一声呼气,才壮起胆子猛得回头。
此时此刻,他的表情应该和那个大汉并无差别。
“是你……”
气若游丝的声音飘来,带着愤恨和不甘。正巧月上中天,一注月光流进巷中,打在了何无患的身上。
披头散,额角带血,面色苍白,目光阴寒,这样的形容配上那游魂般的话语,比地狱图中的厉鬼还要悚人几分。
别说是作恶的大汉,即便是来勾魂的鬼差也不定敢靠近。
而这个“厉鬼”就站在了许奕安的跟前,仅仅咫尺,甚至能听清对方的呼吸声。
有那么一瞬,许奕安是真的被吓到了。
可还没等他惊叫出声,又被扼住咽喉抵在了墙面上,何无患那双亮得吓人的眼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冰冷。
“你给我……去死……”
她掐着许奕安的喉头,直把他扼得呛咳不已,却被他猛地推开,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自己先是被这个男人暗算差点丧命,这会儿还弱得连灭口的力气都没有,她何时这般无用过。
“这都是因为你——”
她连站都站不稳,强装着气质揪住许奕安的衣领,“说!你是岑侯什么人,谁派你护他的?”
许奕安微微偏过头,听着她中气不足的声音有点想笑,想想又实在气不过,刚准备破骂,却听巷外一阵脚步声。
两人皆是静默不言,待到脚步声远去,许奕安才没好气地甩开她,压低声音道:“我还想知道呢!我能是他什么人啊,我就一大夫,天知道出个诊会碰上这事!我还倒霉呢差点被连累了还被抢钱,上辈子欠你什么了!”
“那你对我施药干什么。”
“我不想办法自保,难道等着你割我喉啊!”一想起岑侯被抹脖的场面,许奕安难免激动,声音略大了些,立马被瞪了回去。
何无患撑不住了,靠在对面的墙上虚喘着气,即便如此两人依然离得很近,伸个手就能触到对方。
许奕安看得出这个少女刺客处境的还很危险,不由软下了几分口气,“那个……按你这么说,是我害得你受伤的,要不……”
谁知话没说完,就看到少女的身子彻底滑倒在地,再次淹没在黑暗中。
许奕安赶紧去扶她,触手却满是滑腻的浊血,再顾不上其他,横抱起她却被挣扎地推开。
见她不配合,许奕安有些急了,“你小命不要啦,我真是个大夫,好歹还能救救你。”
可惜何无患并不领他的情,努力把一个“滚”字念得足够清晰。
不管这个男人是不是岑侯的人,她都没办法对付他,就算引来追杀的人也只能认了,最后抬眼看向许奕安,“别再……让我看到你。”
许奕安没有动,似乎在思量什么,最后一挑眉,一点头,“行。”便真的离开了。
头也不回地……把她留在了原地。
待他走出小巷,连脚步声也不可闻后,何无患的世界再度清净了下来。
她半靠在墙边,神志逐渐涣散,可她这短短一生所经历的实在太少,一点点值得眷恋的东西都没有。
刚刚被许奕安触碰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仅剩的温暖,脑海里还绕着他薄怒的语气,不是冷硬的惩罚也不带一丝杀气,仅仅为了救她。
忽而觉得在死前能有个人在意她的性命,真好啊。
望着遥不可及的弦月,她的眼角泛起几分泪意,一颗心冷硬了那么久,怎的如此轻易就被撼动了。
因为一个人的只言片语,突然就厌倦了这杀伐和冷漠的世间。
“师傅……”她无声地呢喃:“就这一次,您原谅我吧……”说罢,泪珠滚落,好烫啊。
寒风把泪水吹得冰凉,深夜悄无声息吞没她的心跳,就在她的血液彻底凝固之前,忽而有个人影再次闯进小巷,喘着粗气在黑暗中扶住她的侧脸。
“喂,可别真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