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他什么人?”
“管你们这片区的小科员。”
好笑,黎想冷笑出声:“他领导的领导来了都老老实实买单,他算老几?”
陆安屿抚抚她头顶,“小鬼难缠,阿姨还得看他脸色交税呢。”
黎想不爽,猛地挥开他手臂。她联想起陆安屿刚才的举动和态度,不懂他何时也变得如此趋炎附势、谄媚、没骨气。她压低声音,咬字清晰:“都是你们给惯出来的。”
陆安屿无辜受牵连,两手一摊:“为了点小钱和他闹僵有什么好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懂吗?”
“不懂!他吃霸王餐还有理了?你居然腆着脸笑给人家点烟,不嫌跌价吗?”黎想最恨这种人,仗着点小权小势耀武扬威的。
陆安屿被她怼得说不出话,不自觉摆出了争论的架势:“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吗?你就在那跟人杠。”
黎想眸光冷冽,寸步不让:“你说说,我听。”
店里每个月的缴税金额都是由年初估算出的营业额定的,营业额的估算则由台面和包间数量决定,上下浮动区间很大,取高线还是低线全凭人家心情。“你闹一闹,解气了。万一人家上调估值,阿姨明年要额外多花多少钱?”
黎想简直恨透了这些灰色地带,“由着他们?”
“不然呢?能白吃你几块钱?”
“不是钱的事,是原则问题。”
陆安屿烦躁地捋捋头发,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和她说不通呢?他走到门口呼吸新鲜空气,和下车的薛文倩迎面撞上,主动告知了情况。
薛文倩听闻脸陡然变了好几个色,蹭蹭跑到黎想面前:“钱给我。”
“干嘛?”
薛文倩从抽屉掏出个信封,转身朝门外走:“去给祖宗还钱!”
黎想捱不过薛文倩讨伐的眼神,终咽下一肚子大道理和人生哲学;她烦躁不已,好几次都涌起拍屁股走人的冲动。
陆安屿自我消化好情绪,不知死活地凑到她面前:“想明白了吗?”
黎想还没和他掰扯清楚,又被他当面告了一状,怒气值咻咻拉满,斥责道:“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舔人很开心?!”
陆安屿听懂了,气得哽在那说不出话,却没再像从前那般一走了之。他指尖点了点吧台,铿锵有力:“大城市的游戏规则相对清晰。你是从大城市回来的人,见不惯这些人情往来很正常。但如果你想在这做生意,就得先学会看惯这些事。”
“但我不喜欢!”
“行!”
你给我说清楚
陆安屿丢下一个字,转头钻进了包间。
黎想愣在那,眉眼清冷,却不忘对客人保持唇角弧度。她联想起薛文倩早上的一席话,感叹「知女莫若母」,她也许真不适合做服务行业,不如老老实实当打工人得了。
而她最生气的莫过于陆安屿,以前那个棱角分明的人现在怎么也变得审时度势了?她不停在脑海中倒带他的一举一动:讨厌,扎眼睛。
薛文倩救完火很快回来,脸色不太好看。她不过缺席小白日,黎想就差点捅个大篓子,万一真为了百八十块钱得罪这尊佛,她日后可有得头疼。她不声不响站在吧台另一侧,快速翻阅结账单,不经意又咳了两声。
黎想这会冷静下来也能理清其中的利害关系,却还是有股奶茶杯底剩了半只蟑螂的恶心。她深呼吸几次,主动找台阶下:“体检医生怎么说?”
“没问题。”薛文倩语调冰冷,连个眼神都不肯施舍。
黎想吃瘪,又不敢发作,打算等具体报告出来再好好看看。
没一会儿,大包间里的客人们悉数离席。陆安屿落在后头没着急离开,“阿姨,早上体检结果怎么样?”
“没什么大问题。老毛病乳腺结节,又添了两个肺结节。”
黎想听见「肺结节」三个字慌了神,插嘴问道:“什么类型的肺结节?多大了?医生说什么了?”
薛文倩没搭理她,朝陆安屿笑着解释:“磨玻璃结节,不大,医生说定期随访。”她一开始也有点紧张,医生随后宽慰她现在ct机器精密度高,现代人多少都有肺部轻症,只要定时复查就行。
陆安屿点点头,“其实体检中心的检测项目很多都没必要,浪费钱。阿姨,你以后直接来我们医院走常规体检,肺结节的话,半年或一年随访一次。”
“好好好,都听你的。”
黎想备受冷落,由着二人上演「母子情深」的戏码,索性退出群聊。
她径直走向后厨,随意扒拉了几口饭菜填肚子,听后厨师傅们一边备菜,一边玩笑着今日差点烧糊菜的胆战心惊,偶尔也会主动搭几句腔。
她胃里憋着气,食欲不佳;待客人们都散得差不多,才不慌不忙回到了前厅。
薛文倩恰好背对着她,正坐在卡座上和人交谈。黎想顿住脚步,反应几秒,认出了那张熟悉又生疏的面庞-薛文燕来了。
对方一眼瞥见她,面上堆满了笑容和褶子,语调和徐婉的如出一辙,嗲嗲柔柔:“哟~过年都没见到,黎想还在家享福呢。”
黎想心情不好,却也不能无故甩脸色:“小姨,你怎么来了?”她调动不出亲切感,问候听上去干硬又生分;随即扫见薛文燕脚边的大帆布袋,里面塞满了店里自制的香肠和腊鸭,眉头不自觉蹙得更深。
“今天休假,正好找你妈聊会。”薛文燕始终笑眯眯的,亲昵劲十足,轻飘飘将过去两年的「不相往来」选择性遗忘。
黎想从来捉摸不透这些人的行事作风:他们宛若能随时调整情绪和心情,自如切换和人之间的亲密度;还能佯装失忆,绝口不提过往恩怨,奔着目的「委曲求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