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卿辞的目的是什么,她不清楚,也不关心,安份的扮演一名不起眼的侍女,面纱蔽去了她的脸庞,对襟窄袖紧身的胡服不露半点肌肤,胡姬在外着此类装扮司空见惯,并不引人注意。
两个标致的胡女穿着蓝色卷糙纹薄裳,雪白的额上描着花钿,跳着欢快的拓枝舞,几个稚龄胡姬在一旁或歌或舞相合,另有数十名漂亮的姬人在席间款客劝酒,美人的娇言笑语是最有效的调剂,很快松散了略为拘谨的气氛,场面轻悦而随意。
苏云落没有看歌舞,目光安静的落在地上,左卿辞偶然回眸,掠过一抹无从觉察的浅笑,挥退了前来敬酒的胡姬。美人失望得几乎溢出来,又不敢不尊从,捧着银杯怏怏的转去了下一席。
酒宴过半,忽然外间一阵喧声,似乎又有访客到来。
不一会,沐府的长子沐英陪着一行人走入庭中,这群人衣饰精美,或悬剑或佩刀,俱是神采飞跃的青年,一股昂扬的英风扑面而来。
当先一名青年形貌英朗,一举一动有一股豁达洒脱的气势,不待介绍已向沐府家主揖行一礼:&1dquo;不请自来叨扰了,靖安侯府□□怀,率友人见过各位尊长。”
沐府之主十分惊讶,下意识的望了一眼左卿辞,起身还礼:&1dquo;二公子刚到涪州?欢迎之至,正好令兄也在。”
令兄?那个青年完全怔住了,顺着指引的方向望过来。
左卿辞从容起身,对着那张年轻的面孔绽出微笑,长眸涌动着极近才能窥见的晶芒:&1dquo;原来倾怀也来了,不期而会,惊喜之至。”
☆、宴上会
□□怀素有慡直练达之名,在外也是广交朋友,极少有惶然无措的时候,然而此刻的神色难以言喻,仿佛处于空前的怔忡和眩惑之中。
一个是失踪多年的亲子,一个是安华公主亲选过继的嗣子,两人从未谋面,突然在宴上相见被介绍为兄弟,确也是尴尬之极,令人无法不错愕。
倒也不怪□□怀,他在军中效力,近期一直驻防于边邑,月前受命调回,连侯府都未及返回,仅仅是约略在书信中得知,这位传说中的长兄在去年突然现身,并且在吐火罗做成了一件大事。
威宁侯薄景焕也知道几分靖安侯的家事,对这位二公子不算陌生,淡淡的圆了一下场,&1dquo;二公子还未见过你兄长?既已聚,不妨好生叙一叙。”
□□怀qi&aanetg笑着应了,在左卿辞身侧增的一席入坐,对着一个被尊为兄长,实际却一无所知的陌生人,简直坐如针毡,&1dquo;大哥——何时来的涪州?”
相较之下左卿辞一派安然自若,毫无尴尬之态:&1dquo;数日前方抵,让倾怀意外了。”
额上渗出了汗,□□怀尽力抑住局促,&1dquo;大哥失踪多年,如今痊愈归来,真是可喜可贺。”
左卿辞莞尔,&1dquo;的确有幸,让我遇上了一位良医。”
绞尽脑汁的找话题,□□怀道,&1dquo;还未恭喜大哥从吐火罗取回了山河图,立下奇功。”
左卿辞随口谦道:&1dquo;侥幸而已,全是仰仗一群江湖侠士之力。
定了定混乱的心神,□□怀取过酒盏满斟:&1dquo;今日在此一会,我先敬大哥一杯。”
左卿辞饮了毕也斟了一杯:&1dquo;离家多年,听说多了一个弟弟,我也甚为欢喜。”
他俊雅风流,举止落落有风致,宛如天生的贵胄,□□怀一时竟有些自惭形秽,甚至生出了窘迫,&1dquo;我曾听说过——大哥自幼便聪慧过人。”
左卿辞停了停,眉梢轻扬。
□□怀更窘了,惶然道,&1dquo;还有晴衣,你去吐火罗期间她一直惦记,信中屡次提及。”
左卿辞微微笑了一笑,气氛似乎松了一些,&1dquo;我知道,你对她极好。”
晴衣是他一母所出的妹妹,流着同样的血,离别时她还只有半岁,他在昔日的家似乎也仅剩了这么一点牵挂。
□□怀终于找到了一个安全的话题,又有些不是滋味,十余年来他把晴衣视如亲妹,然而终不是血脉相系,眼前这个才是她真正的兄长。&1dquo;晴衣善良乖巧,我疼爱她自是应该的,大哥怎么想起到涪州?”
左卿辞说得云淡风轻,&1dquo;久病无,瞧什么都觉得鲜,之前又听几个朋友说了一些江湖事,索性过来开阔一下眼界,没想到倾怀对试剑大会也有兴。”
&1dquo;我刚接到回金陵的调令,正巧路过涪州,与一帮朋友看看热闹。”□□怀欠了欠身,&1dquo;大哥在外若有不便,或有什么所需尽可与我说。”
左卿辞尔雅的颔,&1dquo;据传这场盛会可谓龙争虎斗,精彩之极,倾怀来涪州是想一试身手?听说你弓马娴熟,金陵少有及得上的。”
&1dquo;我这两下把式军中混一混还行,在这只有丢人的份。”□□怀微郝的坦承:&1dquo;全是顺道凑个,大哥若是不弃,不妨一道观赏。”
左卿辞不动声色,拈杯一笑:&1dquo;难得躬逢其盛,有何不可。”
长宴散去,□□怀婉拒了兄长的邀请,与友人在城中寻了宿处,重金换得几位游侠腾出了两间房。歇下时已是半夜,几个人挤在一起,□□怀也不挑剔行宿,随意与友人抵足而眠,
&1dquo;倾怀的兄长真是好仪容,好风姿。”楚寄来自宣州世族,想起宴上左卿辞的风姿,禁不住赞叹。
翟双衡来自沧州名门,与□□怀为军中袍泽,更为亲近,冷哼一声,&1dquo;仪容好又如何,看起来未免太羸弱了一些,还带着胡姬。”
□□怀心思散乱,喃喃代兄长出言辩解,&1dquo;出门在外,他身边自然需人照料。”
&1dquo;什么照料,不外是离不开女色。”翟双衡不屑道,&1dquo;吐火罗的传闻恐怕是夸大其辞,单凭他这相貌就不似经得起异域之险,想必是重金雇了几个人,歪打正着的成了事。”
楚寄也觉得世家公子万里斩逆的传闻有些离奇,&1dquo;即使如此,他也是有功之人。”
翟双衡尚武,本来就不太瞧得起文弱之人,又偏向一同从军的兄弟,&1dquo;侥幸得了声名罢了,真要让一个文武不就的弱质公子袭了爵,哪对得起靖安侯府的声威。”
这一点楚寄亦是赞同,如果不论血脉,确是□□怀更为肖似左候的勇武,适宜承续爵位。
□□怀一句句入耳,心乱如麻。
他自懂事起已入了侯府,这位消失的兄长就如一个梦魇般的影子,他从不敢试探寻问,府中更无人提及。嫡母安华公主虽然选了他作嗣子,却是高贵矜冷,难以亲近,身边的嬷嬷犹如最严厉的训师,曾是他年少时的恶梦。
左候话少,比安华公主更疏淡。然而一次在他受责过度,昏迷了两天之后,左候将他接过去教养,亲自教他弓马,传授枪法武艺。在他第一次撂倒教习师父之后,左候轻拍他的肩,脸色有些微的喜,也有复杂的晦涩。他不知道那个时候,左候是否想起了失踪的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