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踞坐于甲板上的须眉男子,玩味地看着跪在脚下垂头丧气的秦老三。
“小的真的以为是寻常水匪。”秦老三试图辩解:“您也知道,这片水面上除了洪泽义盗,其他都是要货不留人的,我们总不能束手就死。更何况,方爷您早就有言在先,不会打我们这些小买卖的主意,所以……”
方爷,也就是洪泽盗的大当家方行远。
“你的意思是,昨儿是我家二弟做错了?”他的笑意未达眼底。
“小的只是以为,那位是胆大包天,借用了您老人家的旗号,哪里想得到,竟真的是二当家。”秦老三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怕什么。”方行远的声音变得温和了不少:“既然是个误会,那说开了也就算了。我二弟人呢,把他跟我要的东西好生送出来,之前的事可以一笔勾销。但要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我也没法饶过你们。”
“方爷您放心,二当家人是好好地。”秦老三说道:“只是您要的那东西……”
“东西怎么了?”方行远的身子微微向前探出,目光炯炯。
“应是跟着那姓杜的夫妻二人,一起落入了渭水之中,这会儿早就不知道冲到哪儿去了。”
洛千淮入水之后,系统没有坚持多久就摆了烂,当机充能去了。
她连着呛了几大口水,本以为性命就要交代在水里,身子却被人自后抱起。
墨公子不知从哪儿找到了一根浮木,带着她一路顺流而下。水流湍急,其中多有礁石杂物,全仗着他一路护持,洛千淮才得以平安无事。
秦三爷的船被方行远截住之际,洛千淮跟墨公子已飘到了一处浅滩处。远远的看见有篝火闪动,她振作起最后一丝精神奋力呼救,惊动了守夜的人,将他们拉上了岸。
洛千淮先前戴着的面罩,早在系统撂挑子之后,被她拉了下去,现在早不知道沉到了哪里,所以倒也没有惊到岸上的人。
这是一个行脚商拼成的小型商队,一起凑钱请了三名剑客做保镖,目标跟他们一致,都是要去沧州。
洛千淮与墨公子对视一眼,彼此心有灵犀,都觉得跟着他们一起行动很合适,前提是得说服对方收留他们。
商队的头领是位五十多岁的老先生,自称姓严,听说了他们夫妇不慎遇到水匪,钱货被打劫一空的遭遇之后,摸着几绺花白的胡须,表现出了口头的同情。
他是个周到细致的人,让人给他们熬了姜汤暖胃,又旁敲侧击地问了不少问题,比如他们家住何处,平日做何营生,这次出来带了什么财货,现下又要去沧州投奔何处等等,连带着还问起了他为何要戴这么半张面具。
墨公子应付这些游刃有余,只说家中做的是酒水生意,在沧州也开有分号,此刻虽然身无分文,但进了沧州寻到分号之后,必有重谢。
至于面具,也被说成是不慎被火烧伤,恐惊到旁人,方才以之掩饰。
那严老先生与三名剑客退到一旁聊了几句,再回来的时候面上便带了歉然之色:“照理说,都是在外行走,难免遇到难处,本应互相关照。”
“但是。”他话风一转:“从这儿到沧州可并不太平,这三位侠士人力有限,怕是护不住这许多人。”
这就是明明白白的拒绝了。洛千淮其实可以理解,荒郊野岭遇上的来历不明的人,换谁也得添上三分小心,更何况这些行商都是小本经营,统共也就十来辆马车,小心谨慎也是应该的。
她正欲道谢作别,墨公子却忽然身子一沉,慢慢地软倒在她身上。
洛千淮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还泛着一丝不太正常的潮红,一摸之下,果然温度惊人。
她再也顾不得那严叟,立即将墨公子的身体认真地检查了一遍,这才发现他的右脚踝肿得极高,背部身上亦有不少青紫之处,显见是昨夜在水中撞击所致。
她一边埋怨着自己的粗心,一边连忙在袖袋中掏摸,却发现那些瓶瓶罐罐也早就不知去了何处,倒是先前束在腰间的针囊仍然还在。
洛千淮无暇细想,就当着严叟等人的面取出金针,为墨公子施起了针灸。
严叟看得极为认真,待洛千淮行针完毕留针之时,方开口问道:“小娘子懂得行针,莫非是位医者?”
他问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泛着光,很是有些期待。
伤寒是会死人的
“不错。”洛千淮点头应下,用袖口去擦墨公子额上渗出的汗珠。
有人递过了一张帕子。洛千淮抬头看时,就见到了一个模样清秀的年轻人,穿着一身小行商常穿的细麻布袍子,腰间悬着一把铁剑,笑容有些腼腆。
她道了一声谢,用那帕子拭过了汗,看看时间差不多,便又逐一收了针。
没有药物,施针便以活血通络为主,也有宣寒温阳,助力姜汤快速作用的功效,所以当针收好之时,墨公子便清醒了过来,面色也比方才恢复了些人气。
严叟等人看得清清楚楚,唇角便露出了一丝笑意:
“小娘子的医术不错,不知对于风寒一症,可有心得?”
洛千淮收了针,抬眸道:“可是有人罹患了风寒?老丈救了我夫妻二人,于情于理,都该尽力而为。烦请老丈派人将我夫君挪至火堆旁边,我这便随您去瞧一瞧病患。”
严叟笑着应了,自有人上前去搀墨公子,却被他拒绝了。
“夫人尽管去,不用担心我。”他强撑着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了篝火之侧,寻了块尚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