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期衣衫浸血,衣角映着星星点点的斑驳红晕。
他神情冷峻,双腿夹住马背,一点下来的意思都没有,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松勒住缰绳,径自骑马去了皇宫。
范公公落在马后,笑意未褪,头颅微低,背脊弯曲,跟了上去。
一大群太监跟随其后,足足有十几来人迎接,如潮水般退去。
京城,天子脚下,京府繁华,南商北贾行走于此,行商遍地,挑着扁担叫卖,这里面积极大,百万人口汇聚,更有东南西北十八坊,七十二街。
贯穿整个京城的江河两岸的街坊林立,大街上各式成衣珠宝店,不乏酒楼当铺、如意赌坊,繁盛得像是一卷盛世浮绘。
百姓脸上带着幸福满足的笑容,和边疆尸山遍野、血流成河的战场完全不同,成了两个极端。
边疆百姓流离失所,衣不蔽体,食物匮乏,不少人靠着挖草根、吃观音土来填饱肚子。
慕子期神色晦暗,骑马而过,一声不吭,他目光幽深,始终注视着前方。
直到他抵达皇宫,下了马,疾步走向殿前,见了天子。
天子位于高座,伏于桌案,他容颜年轻,嘴唇削薄,与慕子期有四分相似,他的鼻梁更大些,鼻头多肉,微微向下勾,是标准的鹰钩鼻。
天子听到范公公尖声传报,抬起头,目光阴鸷。
他比慕子期大了八岁,是慕子期同父同母的胞兄,也是继承皇位好几年的天子。
天子瞧见他来,起身亲自上前迎接,“小七,你这些天去哪儿了?”
“母后最近在安排你的选妃大典,召见你进宫,发现你不在京城,大发雷霆。她说,今年选妃大典报名的适龄女子在十六岁到二十岁之间,让你今年一定娶个王妃回门。”
慕子期神情淡淡,薄唇轻轻吐出两个字,“不娶。”
天子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小七,别任性,你这么大了,是时候娶个皇子妃进门管理七皇府,别一天让你那些属下在京城骚扰民女了。”
慕子期冷淡道:“皇兄,我选皇子妃,肯定要选与我心意相合的女子。母后非要开展选妃大典,到时候一个都选不上,那些贵女官女失了面子,别又怪在我头上。”
天子叹息一声,坐回了自己的高位,他一想到这些事就头疼,挥了挥手,“你走吧,边疆那边战事吃紧,回边疆躲躲,母后这边我为你撑一段时间。”
慕子期没动,他目光灼灼,似在黑夜中闪烁,语气不明,“皇兄,京城有人刺杀我,你知道这件事吗?”
天子听闻此事,噌地一声站了起来,一掌拍翻了桌子,眉头拧成一团。
“你说有人刺杀你?”
……
苏瑶在家中待了几日,每日在水稻田之中游走,一边观察一边记录。
完全没有关注清平县,自然不知道清平县新知县上任的事。
几日过去,清平县已经被搅得一团糟。
谁也没料到这个新来的知县是个硬茬子,软硬不吃,以清官的身份开始重翻旧案,为民伸冤,看起来弱不禁风,实际上铁腕手段,雷厉风行,短短时间就抓了十几人关进牢房。
迎接邬旭生的师爷几天内不知站了多少次公堂,差点把旧日的案簿翻烂。
众目睽睽,面对以往同他交好者愤怒的眼光,师爷属实无能为力。
新来的知县是从京城调过来的,谁知道是不是背后有人,后台极硬,像上次待在苏家村的贵人,竟然把锦衣卫大人请了过来,手起刀落,滚滚人头落地。
有了前车之鉴,大多数人怕自己没命,不敢狡辩,老实认罪,被关押进牢房之余,捂着自己脖颈,庆幸自己的脑袋还在。
与此同时,那些前来迎接的富商本想着巴结邬旭生,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倒是促成了坏印象。
巴结不成,差点被邬旭生查了个底朝天,就连裤衩子是什么颜色都被他知道。
梁少孝最先被关押进大牢,连忙让接送自己来的马夫去找自家表弟把自己保释出来。
他已经说过多少次,自己不是水匪伪装进来的人,面对知县的怀疑,完全没办法证实自己!
好巧不巧,梁少孝这次来得匆忙,没带上自己是梁家人的身份令牌,无奈只得牢底坐穿的,等梁子安来接自己出去。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不少百姓有冤申冤,倒是没人关注苏瑶,继续传苏瑶的坏话。
偏偏有人把苏瑶告上了衙门,说是苏记食肆吃死了人。
当尸体抬上衙门大堂,腐烂的尸臭味传入鼻尖,不少人捂着口鼻,面露恶心。
衙门杵作是个老太爷,脸上密密麻麻的老年斑,身子骨异常健朗,在掀开白布之后,仔细观察了死者的全身上下,包括神情、眼睑、口鼻等处。
老杵作检查完之后,上前一步,说出自己的结论,“报告县令,这人确实是被毒死的。嘴唇乌紫,舌苔发白,喉咙处水肿,体表溃疡,此人死了应该有好几日。”
邬旭生坐在上面,头戴乌帽,身穿官服,和最开始出现在清平县的形象完全不一样,像变了个人似的,神情严肃,嘴角下撇。
他头顶的黑色牌匾上雕刻着四个大字——明镜高悬。
“此事细说,告诉本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邬旭生极为珍惜地把慕国刑法摆在案桌上,随后重重用惊木堂拍桌,“让原告说话!”
他又吩咐衙役,“去把苏记食肆的掌柜的叫过来,对簿公堂,问问此事究竟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衙役得令,带着好几位人手走了,前往苏记食肆逮捕。
跪在地上的原告是个中年男子,八字眉,蒜头鼻,一脸苦相,他哭天抢地,“老爷,青天大老爷啊,求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我这娘子跟了我十几年,生育了好几个孩子,如今老六才三岁就没了娘,这苏记食肆的掌柜怎么忍心下毒害死我娘子啊!”
“事情发生在几日前,苏记食肆刚开业打折,菜品通通半价,我和娘子贪图便宜,就进了食肆吃饭,哪知吃了之后,回去睡了一宿,再醒来尸体已经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