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雄此刻,绝没有杨宸和安彬所想的处境是温存之时,但确乎是半夜和自己夫人练起了武。府里的管事每隔一两月总能见此情形,已经是见怪不怪,不过为了给将军些体面,纷纷识趣地四下退去。
谁能想到一个连自己夫人都赢不过的将军,竟然是让那诏蛮子一统十二部的余威折于城下,赢过千军万马的男子。
但今夜小输了体面,却赢了大局。
从昨夜见到杨宸,便知这位少年就藩的楚王殿下,确实有心在边地立下一番边功。至于目的为何,简雄不愿也不能去多想。
一个渴望有所作为的王爷放在头上,总比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剑好些,这定南卫的边军已经了从楚王杨泰北返而苦了整整五年。
关城之外,是逐渐坐大一统了十二部重造南诏的月牙部,拥军数万之众;是渐渐在北地成了气候跃跃欲试的藏司红教;是已经胆敢伙同南诏偷袭的羌人和廓部。
可这些,简雄不怕。
作为一个聪明人,简雄不难看出自从楚王被废,朝廷已经是明着提防这定南卫的十余万边军。
杨泰的旧将,军中的定海神针般的老将纷纷“自请卸甲”,离了军伍,存者不过萧家和理关的李家。没了老将,许多沽名钓誉之辈成了校尉、都尉、统领。
杨泰的三万骠骑营当年是先帝亲赐营名,可一朝被撤,定南卫便再无了可战骑营,直到杨宸以建藩王卫军之名建了长雷营。
定南卫的军饷,总是轻重缓急当中兵部眼里的轻缓,为了不至于像林海那般的苦寒落魄,他确实走军前衙门和巡守衙门勤快些。自污媚上之名无妨,他心中所愿只是这宁关一切如旧固若金汤。
清楚朝廷心意的他自然明白林海责萧纲一人有些失了偏颇。罪责不在萧纲,而在其上。否则,今夏虽四夷犯边,只要边军仗着四关据城固守如何会被那月鹄围点打援大败,如何会让月依趁乱打到了阳明城下,劫掠供给朝廷之粮。
他不明白,萧纲那般当年在旧楚王帐下独当一面大将如何会出要他领军出关援救的军令,他更不明白为何那月依不偏不倚就能让萧纲困守城内,从容地劫走粮草。
可随着杨宸突然就藩,再取了军权领军平乱,再收到了月牙部内应说月部所获之粮不及巡守报与朝廷所损之粮,诸多事情叠与一处。
他渐渐明白,数千边军之死,数万粮草军械之弃,都是被人当作棋子给舍弃了。
至于,是萧纲为了砸烂这定南卫瞧着安稳的死局推倒重来,还是和珅因大旱凑不齐粮食遣人为内应让月依劫走粮食,抑或是朝廷里那只看不清面目的落子之手。
他简雄,还不能确信,但已经足够确定,杨宸这位小楚王是被众人推上了前台,武将要他争些军械粮饷,文臣要他必要之时顶锅。
可就算身处危局,这小楚王依然是整个定南卫明面上最大的活棋,昨日到今夜在杨宸面前,让杨宸对自己一览无余,无非就是想着借此打消杨宸顾虑与戒心。
一位智将,一位身处边地却看穿了定南卫棋局,看穿了朝廷的落子、萧纲等武将的落子、和珅等文官的落子,一位连月牙部今日生了何事都一清二楚的将军,却不知道自己府里夫人在用那拿不出手的厨艺为杨宸烧鱼。
真信了,可就是当局者迷了。
“哈哈哈哈”本来拿着剑被王氏一顿追打的简雄突然停了下来,险些让王氏躲避不及刺了上去。
“你疯了!伤着你怎么办!”王氏更怒了些,可此时眼前的简雄却全然好似不在乎一般,仍是哈哈哈大笑。
此刻简雄的眼前:是要被杨宸收回如今被和珅一人独掌的互市,进而反哺边军,有互市得利之半,大宁的四关边军会焕然一新,再让四夷胆寒不敢望北;是定南卫两州四关的百姓不再忧心何时四夷来犯,人人安居乐业;是丽关苦寒多年的林海之军人人披新甲,跨骏马勒与拉雅山;是理关那年少的李朝不必再掏空李老将军苦其一生打下的基业;是平廓关的安清不必再和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廓部日日分个生死。
你以为我只是媚上求一关之全?可真是小看了我先帝钦赐世代为大宁之将简家,至于朝堂,阳明城,如何斗法,与我何干。
我望不见朝堂官府的明枪暗箭?可我望得见边地百姓之苦,可我望得见那为大宁死于疆场却只是作了他人弃子的数千儿郎。
回了大营的杨宸,不知为何,翻出了四关守将的身籍,这四人身籍他皆是随军而带,想着忘了或许误事,无事看看以便可以测测是否可堪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