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
西寒国,永冬京,皇家术道府。
沈成躺在一处弄角里,浑身尘土,遍体鳞伤,鼻青脸肿,笑道:“其实是我赚了!”
一个时辰前,他的死对头带着几个狐朋狗友,把他堵在这里,说什么要切磋本领。
沈成比对方小了不少,但是道力在正五品修者里,绝对是鹤立鸡群。
他平常又喜欢琢磨战技,那些人随便哪一个,就算是那些副四品的,他都不放在眼里。
可是那些人齐上太平拳,围攻他一个。
好汉架不住人多,他道力用光后,也就盾破人倒,被人踹了好多脚。
对头离开后,沈成摸摸嘴巴,现牙齿都在,便宽慰自己——刚才乱战中,好赖用冰箭砸掉了某人两颗门牙。
换成别的孩子,被人刻意围攻欺侮了,多半要回家请长辈作主。
沈成却没有这个念头,不是他不屑于托庇大人,也不是他担心父亲没这个本事,而是他很清楚——父亲听了后,肯定会不问青红皂白,冷着脸训斥他一顿,什么仗着身份好勇斗狠、凭着家世惹事生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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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成曾经是沈家的瑰宝。
刚开蒙冰道的那些日子,甚至可以说,他是西寒国的国之瑰宝!
不但家里的仆从对他好像众星捧月,就连再位高权重的大臣,来拜谒父亲、见到他的时候,都会亲热地叫一声“小少尊”。
早秀的沈成,隐隐约约地,还能从那些人眼中,读出一丝敬畏。
一个黄口稚子,有什么可敬畏的?
那些权贵敬畏的,是有朝一日、去掉“少”字、继承那至高力量后的沈成。
然而世事变幻,沈成卡死在晋四品关口后,不但再没人喊他“小少尊”,就连亲生父亲——他最敬爱的人,也态度大变,索性把他撇到术道府,从此不再关心。
沈成就像一只小小鸟,本来是众人口中的雏凤、未来注定要翔于九天,却在造化作弄间,被打落凡尘,变成了一只孤幼寒鸦。
他性格本来很阳光,但在这种际遇下,难免要生不小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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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成就那样躺着,看着天空,一时半刻,不想起来。
他没觉得身上有多疼,但是感到有点累,除了道力用光、体力耗尽,竟有点厌烦起世人、也厌烦起自己来。
沈成的武器也牺牲了,躺在旁边,断成了两截。
那是一根寒冰棒,四品的冰属法器,可以用来补充冰属道力。里面刻有化晶纹,晶源一般使用四品冰晶。
沈成刚才苦苦支撑,不但道星打光了,连寒冰棒中晶源也被耗尽,才被那些人攻破了冰盾。死对头对它的怨念很深,临走前狠狠跺了一脚,于是它应声而断。
“要是我有上等冰豆子,非把他们的牙齿全给打脱!”沈成继续宽慰自己。
“可惜父亲只许我用生冰米……”
如今沈父对他非常苛刻,因为他只是个冰徒,便只许他使用最下等的冰属灵材——五品矿生冰晶“生冰米”,而四品冰晶、俗称的“冰豆子”,绝对没有他的份。
至于法器,除了这根寒冰棒,也通通不许他使用。
想到从前最爱自己的父亲,现在却变得非常遥远,沈成替自己解忧失败,更加不想起身了。
突然,有只手拣起了寒冰棒。
眼前多了一位文士,估计是术道府的先生。
沈成入读术道府以来,从未见过这人,也看不透他年龄,好像是四、五十,又好像老极了。
沈成的家教很严,向来对师长恭敬,连忙爬起身,却“咝”地哼了半声——身上淤肿被牵动,还真有些疼。
“学生不堪,让先生见笑了。”沈成整整衣衫,向文士行了礼,“请问先生名讳?”
文士瞥了沈成一眼,没有回答,低头继续端详两截寒冰棒,翻来覆去,兴致盎然。其实他用余光把沈成一切尽收眼底:这孩子强忍着疼痛,好像一副成年人的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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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成见文士不理睬自己,就静静地站着,耐心等候,等文士看够了,自己再拿东西走人。
如今的他,冷眼见的多了去了,再说学府中脾气怪异的也不少,只有少见,才会多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