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他不解地问王老,“这?处墓地是谁的?怎么如此的新?”
王老颇为从容地回?答他道,“我的呀,我为自己选的。”语罢,他还颇为得意地问刘秘书,“怎么样?我选的不错吧?以后要真见着了老许老路,还能有个人陪我说说话打打牌!”
此刻见着这?位年逾古稀的老人正拿着三叠纸牌,三头来回?跑着自己与自己打牌,刘秘书忍不住揩了揩湿润的眼角。
“王老,桃花酿来了。”他把酒坛子?递了过去,又把王国强扶了起来。
这?个老人一见了桃花酿,眼睛都直了,连忙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两?个纸杯,让刘秘书替他斟满。
“喏,老许,别再?说我没来看你,你这?坛子?酒我可是觊觎很久了,要不是怕你老家伙写诗骂我,我早就给你喝光咯!”
他将一杯酒放在了许儒城的墓碑前,上面的照片是三十多岁的许儒城,年轻帅气,一双眼睛格外的明亮,一如他眺望了一辈子?的星辰。
王国强放好?了酒,又仿佛怕路鸣生气一般,对着隔壁的墓碑就喊道,“喂,老路啊,知道你不爱喝酒,我就没给你倒,你要不先看看你面前的书合不合心意?不合心意你托梦跟我说,我下?次再?带点儿别的!”
解释完毕,王国强这?才心安理得地与许儒城碰了碰杯,刘秘书早已退避到了三尺之外,他泪点低,最?不忍见到生离死别。
“老许啊,你个老东西,死了也不忘托梦给我,还让我给你带坛子?酒来,也不嫌麻烦……”
一杯喝完,王国强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你酒量不好?,我就替你分担点儿啊!别怪我喝多!”
他哼哼,“老许啊,你还别不服气,你酒量和酒品是真不行!你记得当初你听说老路家里给她介绍了对象,气得问李田野借了台自行车,连夜骑来找我喝闷酒这?件事儿么?”
王国强抿了一口酒,看上去颇为享受,“当初你喝醉了酒,虽说是把我骂的够呛,但?也跟我说了你不少压心底的事儿……”
“老许啊,你就是个闷葫芦……喜欢老路这?件事,有那么难开口么……”
他伸出了自己苍老枯瘦、长着星星点点老人斑的手,用指间缓缓抚了抚老友照片上的面容。
纵使?时隔多年,他却还仍然记得许儒城年轻时的模样,是那样的朝气蓬勃,那样的富有生命力,在中国一穷二白、百废待兴的岁月里,也是许儒城义无反顾地动?员着大家回?国。
“纵使?是吃糠咽菜,黄土为友,你也绝不后悔,仍要回?国么?”李嘉图在一次宴会?上,对许儒城问道。
那时的许儒城已经是加州理工大学?出了名的优秀人物,收到的工作机会?不计其数,可以说只要他愿意,在国外一定会?有他的一席之地,可他偏偏不愿意,只一心想着回?到他那一穷二白的祖国。
“绝对不后悔。我许某人从踏出国门的那一刻,心里便?只有两?个愿望。”年轻的许儒城笑眯眯地伸出了两?根手指。
“一、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二、振兴我崛起之中华。”
他总是那般的从容自信,却唯独在感情上失了阵脚,“想当初我为了逼你表明心意,不得不故意对老路说‘但?凡她路鸣能少怼我一些,我一定追求她’这?句话,还惹得你好?久都不肯给我做饭。”
“可是可是,老许啊,你就不能把你的自信果敢,匀几分到感情上么?”
夜色悄然而至,方才在周围打闹的孩提也三三两?两?地回?了家,这?里肃静一片,偶有鸟雀声传来,空气中一阵花香。
“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王国强捂住了自己因?为饮酒而有些疼痛的胸口,声音沙哑。
“‘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远方依旧有着金灿灿的阳光,却如同风过一般捉摸不住,时间如同东流水,带走了那群一心报国、鲜衣怒马少年郎。忆往事,徒悲伤,他们?曾一起在莫纳克亚天文台夜观星象、在夏威夷海滩上赤脚奔跑,更在黄沙大漠里吃着糠咽菜相视一笑。
可如今,这?些点点滴滴,那群肆意奔跑圆梦追梦的少年,都不会?再?有了。
“老许、老路,你们?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托个梦去看看老李老张老高他们?这?些人吧。”
“他们?最?近呢,也是身体不太?好?,我天天一个人在研发大楼里坐着,没人陪我打牌聊天,我寂寞呀我……”
王国强胡乱地擦了擦嘴角的酒渍,眼神涣散,“也没人陪我唱歌儿了,我还记得那时候咱们?一起在胡同里大唱《祖国不会?忘记》,可是啊……”
“可是可是,怎么如今只剩下?我了呢?”他喃喃地说着,似乎是在质问自己。
“老路曾经问过咱们?,百年之后,咱们?做的事情会?不会?有人记得呢?当时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是今天,今天我知道了。”
他将目光投向?了路鸣的坟茔,“不巧我刚刚才遇到了个小?豆丁,他好?小?一只,岁数怕要比我少个零儿还不止……”
“可就是这?么一个小?豆丁,他竟然知道我是造火箭的,他还说要跟我一样当好?中国人,你们?说好?玩不好?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