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一生未曾婚配,更没有子女儿孙相伴,及至病危,也没有老友前来相送,王老天天骂他们狼心狗肺不来看他,可刘秘书却知道,那些前辈们早已在前段时间接连离去……
如今啊,他们这一辈里,只剩下眼前的王老了。
最爱和众人打牌的人,偏独留到了最后。
“小刘啊,如果我走了,你?就把莫忘送给宇恒,让他给我养着。”王国强想起了家中的那条狗,总有些不?放心。
莫忘,是王国强捡来的一只金毛,当初取这个名字,也是为了告诫自己莫忘割地赔款的历史、莫忘被列强分割的耻辱、莫忘无数为了伟大事业而献身的同志先烈。
“哎,好嘞。”时至今日,再说什么“您一定不?会走”之?类的话?,已经显得有些多余,倒不?如让老人家说完心愿,无忧无虑地离去。
“记得让宇恒好好照应着,老头我没有孙子,莫忘就是我的亲孙子。”王国强如同孩子一般哼哼地说,仿佛秦宇恒要是照顾不?好他的狗子,他就会生气一样。
“记得,记得。”刘秘书连连点头,“对了王老,我一直想问,您为什么一直没有结婚呢?”
王老年轻时就是令人羡艳的海归,模样也是一表人才?,这样的人,怎么会没有人给他介绍对象?
听到这话?,王国强情?不?自禁笑眯了眼,多少年了,多少年都没有人问他这种问题了。
“啊……这个还得从几十年前说起……”
谈及往事,他的眼神显得更为明亮。
“出国之前,我是有个喜欢的姑娘的,我答应她等我学成归来,就娶她过门儿。”
王国强的目光,似乎是透过了几十年的岁月长河,看到了个那个扎着双马尾,穿着碎花长裙的,年轻的爱人。
“就是后来啊,我刚回国没多久就被派去了驻疆研究所,签了《保密协议》,什么也不?能说。”
“看人家姑娘等的辛苦,我就狠下心跟她提了分手,一心一意前往了黄沙大漠。”
王国强摆了摆手,记忆中那个泛黄的火车站,他提着行李箱上了绿皮火车,火车轰隆而开,姑娘迈着大步,边抹泪边追着火车……
总是在梦里,我看到你无助的双眼。
“然后呢?”刘秘书下意识套入了现代思想。
为国争光的英雄衣锦还乡,等候多时的姑娘扑进心爱之人的胸膛,是为一段红色的佳话。
“然后……”王国强喃喃,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被那呼吸罩限制着,他的情?绪有些难以表露。
“然后有一回驻疆研究所休假,我回来探亲,戴着口罩去逛公园,遇到她和丈夫正牵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一步一步地在学走路。”
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而不?是与一个隐姓埋名的故人,隔着人群遥遥相望,他是国的臣子,你?是家的姑娘。
刘秘书忽然缄默了,气氛有些凝固,王国强却仿佛并未在意,嘟囔着要刘秘书去给自己取存折。
是那本存着王老一生存款,以及退休工资的存折吗?是那本钱已经尽数捐献到希望小学,如今只剩下一块一毛六的存折吗?
纵使不?解,刘秘书依旧顺从地去了隔壁的储物间,从王老那个背了几十年的包里,取出了那张泛黄的存折。
回到病房时,王老已经闭上了眼,医学上说,人死之?前,都会有回光返照。刘秘书怔怔地走到了王老的床边,却见得他的嘴巴还在动,那嘟嘟囔囔的话?语,究竟是什么?
窗外,隐忍了许久的大雨终于倾盆泻下,犹如大厦将倾!
刘秘书,终于听清了王老的话?。
“……去新疆的那趟车上,我打?了一天一夜的牌,输给了老许,刚好一块一毛六。”
“我怕他怪我。”
“轰隆——”一道紫色的闪电自远处蔓延而来,所有的雷雨,仿佛都是在为这位巨匠送别!
床头破旧的收音机,是王老用了几十年的老伙伴,此刻如同有感而昭,竟自己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