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管哪里有半句异议?连声应是,皇后将册子合上,交给身旁的宫婢,道:“今年山阴省一带降雨不止,多有洪涝,金水河与吽江又发大水,沿途农田尽被淹没,洪水直到现在还未退,不少地方的粮食都欠收,到了秋天,百姓更是难熬,到时候流民不断,等冬天一到,不知要死多少人。”
那总管不明她的意思,却也不敢问,只是躬身垂首听着,皇后站起身来,继续道:“本宫只说这一遍,从今日起,后宫里的开支,不必像往年那般照着来,能省则省,切不要奢靡铺张,若是再出现这明前毛尖……”
她笑了笑,声音有些冷:“本宫看你也就不必出现了。”
这话不可谓不重,那总管吓得噗通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是,奴才明白了,下次定不会再犯,请娘娘恕罪。”
皇后曼声道:“行了,起来吧。”
那总管走的时候,腿脚犹是发抖,背上冷汗涔涔,将中衣都透湿了,怀里抱着那册子,恨不得一步就跨出这坤宁宫去。
殿内,皇后又翻起另一本册子看起来,她总是很忙,有无数的事情要处理,今日若不是要等着内务府的人过来,她恐怕都没空坐在这坤宁宫里。
“娘娘。”
贴身宫婢端着朱漆雕花托盘过来,见她还在忙着,便劝道:“奴婢沏了新茶来,您先休息片刻吧?”
皇后放下了册子,贴身宫婢连忙将茶盏端给她,看着她喝茶,神色不乏疲惫,有些心疼地道:“娘娘这几日都晚睡早起,别熬坏了身子,奴婢还是给您炖些参汤补补吧?”
“不必了,”皇后摆了摆手,语气嫌弃道:“本宫不喝那个,味儿重。”
宫婢哭笑不得,嗔怪道:“多大个人了,还怕这个。”
她说完,忽而想起一事,道:“娘娘,翠浓宫那边,这些日子倒消停了许多。”
“嗯?”皇后意外道:“没有找皇上闹?”
宫婢低声道:“岂止没有,那位昨儿还去见了皇上,听说弹了一下午的琴。”
皇后眉头轻挑,道:“这倒是叫本宫刮目相看了。”
宫婢想了想,犹豫道:“那这样一来,那位岂不是又要重上高枝了?”
皇后兀地一笑,放下茶盏,道:“高枝?怕是不见得。”
她站起身来,轻飘飘道:“一朝落入尘泥,岂是想起来,就起得来的?当天底下的聪明人都死绝了吗?”
……
翠浓宫,容华殿。
“娘娘,”胭脂放下手中的朱漆雕花托盘,恭敬道:“时辰差不多了。”
德妃背对着她,坐在妆台旁,菱花铜镜里映照出了一张绝美的面孔,柳叶眉,桃花目,琼鼻樱桃口,眼角还带着一点细小的朱砂痣,淡得几乎要看不见了。
“娘娘,该更衣了。”
德妃张开双臂,立即有两名宫婢上前替她除去身上的绛紫色宫装,胭脂从托盘里拿起一件素白的外裳抖开,给她穿上,系好扣子。
德妃低头看了一眼,面露嫌恶之色,道:“这颜色好似奔丧一般。”
胭脂不敢接话,跪在地上替她理好下裙的裙摆,轻声道:“娘娘天生丽质,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德妃的衣裳换了,发髻自然也要重新挽,那些金镶宝的挑心和金花簪,金耳坠都被取了下来,放在匣子里,胭脂另取了几支玉簪和步摇替她别上,整个人一扫之前的艳美华丽,气质变得素雅清新起来。
德妃盯着铜镜里模样大变的人,只觉得分外陌生,她神色恍惚地伸手抚着自己的脸,喃喃道:“本宫生得不美吗?”
胭脂垂着眼答道:“娘娘自然是生得美,整个后宫里,再没有比娘娘更好看的女子了。”
德妃直直地盯着镜子,那点淡淡的朱砂痣却分外刺眼,她仿佛陷入了某种魔怔中,道:“那为何他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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