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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矮子愣了一下,随后矢口否认:&ldo;地府算什么东西,我还不屑和他们来往!&rdo;&ldo;啊,&rdo;赵云澜点了点头,&ldo;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是妖族吧,哪一族?&rdo;矮子自知失言,紧紧地闭上了嘴。赵云澜眼珠一转,脸上酒窝隐隐闪现:&ldo;不说我也知道,看你这长相,是&lso;闻亡者音&rso;的黑羽鸦族对不对?只是我回头一定要好好问问妖族长老,我与妖族向来关系不错,虽然不至于称兄道弟,但是见面至少也客客气气,你们这是什么意思?&rdo;矮子知道自己不能再任凭他猜测下去,忽然剧烈晃动开手里的金铃,就在这时,赵云澜笑了起来,将背在身后的双手伸出来。他不知什么时候弄破了自己的手指,用血迹在两道黄纸符之间画了一个复杂的图案,正好一张一半,两张一对,就合在了一起。两张纸符已经悄无声息地烧了大半,一道指天,一道指地。赵云澜蓦地一松手,炸雷凭空而起,火龙就地而生,天雷勾动地火,整个野坟坡瞬间给烫成了一片焦黑,无数鬼火被悄无声息地卷进其中,一丝动静也没有,就被吞噬了进去,大火燎着了那鸦族矮子的衣摆,可是其貌不扬的妖族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其中。他身形细小,那一瞬,丑陋的脸上竟有凛然。赵云澜与他的目光对上,不禁愣了愣。然而他只能引动天雷催动地火,想控制或者让它们停下来,早就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赵云澜伸出手去,仿佛是想拉对方一把,又或者是想说什么。可这时,烈火中的矮子忽然顶着一张半人不鸟的脸,身上幻化出乌黑的鸦羽,干瘪畸形的翅膀张开,羽毛顷刻被燎着,负在身后,就像一对烤过了火的奥尔良烤翅,难看得可怜。矮子仰天长啸,突然在烈火中化成了一团黑雾,纵身没入金铃里。金铃周遭的火光猛地变了颜色,仿佛是十万束强光凝在了一处,赵云澜匆忙闭眼,却已经来不及了,眼部传来剧痛,他手臂撑在面前,在什么也看不清的情况下飞快地往后退去,而后追魂一般的铃声传来,像是根锥子,钉进了他的耳朵。恍惚间,他仿佛听见山崩的声音,通天的巨柱从中间折断,嶙峋的巨石自高处滚下来,绵延不断,轰隆作响,就如同连天也一起塌了。赵云澜感觉身后突然多了一个人,那人不知在旁边偷看他们鹬蚌相争了多久,这时候出来渔翁得利,伸手去抓他的肩膀。赵云澜忍着几乎叫他站不稳的晕眩,斜跨出一步,镇魂鞭回手往那人身上抽去,然而他几乎看不见也听不见,一鞭抽到哪也不清楚,只听一声轻响,随后鞭梢处一股大力传来,好像要把他拉过去。赵云澜毫不心疼他的鞭子,立刻撒手,反应不可谓不快。然而这时,一只手鬼魅一般地抚上了他的后颈,一番趁火打劫做得炉火纯青,随后,那人接住了彻底晕过去的赵云澜。鬼面巨大的袍袖落在了地面的余火中,气势汹汹的火一下灭了,连带着雷声也跟着平息了下来。他似乎毫不费力,一只手就抱起了赵云澜,又弯腰捡起了那金箍棒一样重的小铃铛,用两只手指捏了,拿到眼前端详了片刻,忽地嗤笑一声,拢在袖子里,转身往外走去。沈巍在公寓里扑了个空,立刻赶往光明路4号,却发现所有的灯都灭了,只有一众鬼魂还在一丝不苟地考勤。沈巍心急如焚,转身在院子里接连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镇定下来,强行静了心,掐算起他的踪迹来。随后他就惊讶地发现,赵云澜正在往这边来。他半夜不睡觉去了哪里,又跑到特别调查处来干什么?沈巍猝然回头,却发现半空中高高悬着一个眼熟的人。温文尔雅的沈老师一瞬间变了脸色。鬼面淡定地看着指着自己下巴的斩魂刀,没有半点惧意,反而低头耐心地整理了一下赵云澜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衣服,轻笑了一声:&ldo;见了你就百般讨好地跟着,赶都赶不走,见了我就先让我吃了一鞭,你说他可有多偏心。&rdo;沈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ldo;放开,别用你的脏手碰他。&rdo;&ldo;脏手?&rdo;鬼面轻轻地一笑,&ldo;难道你就很干净?&rdo;沈巍脸色一寒。鬼面轻笑了一声,抬手将赵云澜抛了出去,沈巍连忙撤刀,免得伤到他,伸手把人稳稳地接住了。&ldo;那边压根没拿你当过自己人,可我却不一样,&rdo;鬼面耐心地说,&ldo;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到底谁对你好一点,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这样自毁,到底值不值。&rdo;他说到这里,目光又在赵云澜身上落了一下:&ldo;你是什么人?想要谁没有?就算是……用得着这样患得患失、求而不得么?连我都可怜你。&rdo;沈巍冷冷地说:&ldo;不劳你记挂。&rdo;鬼面脸上的面具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ldo;好啊,那你可别后悔。&rdo;说完,鬼面一转身,宽大的斗篷卷起高高的尾,转身就消失在了夜空里。沈巍立刻带着赵云澜回到了他的公寓里。赵云澜的外伤似乎都不严重,只是小磕小碰,后颈倒是红了一小片,大概是被人一掌切晕的,除此以外,沈巍也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只好坐立不安地在他床头,等着他自己醒过来。赵云澜这一觉足足睡到了功德笔…沈巍僵立了几秒钟,缓缓地伸出手,在艳阳高照采光良好的正午,拿到赵云澜眼前晃了晃。赵云澜眼神有一点不易察觉的迷茫和散乱,对他的动作毫无反应,沈巍的心沉了下去。他这一不出声,赵云澜立刻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下意识地做了个偏头侧耳的动作:&ldo;沈巍?&rdo;赵云澜皱起眉,忽然一伸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沈巍在他面前晃的手,就好像预料到了对方会做这个动作一样,沈巍的手像瓷器一样冰凉,赵云澜沉默了片刻,&ldo;哦……那就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rdo;眼睛看不见,赵云澜的目光就找不到地方落,漫无边际地四处飘散,显得异常迷茫,沈巍倏地掐紧了拳头,极力压住了自己的声音:&ldo;我马上送你去医院。&rdo;一路上赵云澜显得异常沉默,几乎连一句话也没说,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有下车走路的时候,偶尔会露出一点茫然神色。常人骤然失去视力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走路的时候他几乎不知道该抬哪只脚,总是忍不住去扶他抓得住的一切东西‐‐即使沈巍拉着他的手。他甚至有时会弄不清沈巍在引着他往哪个方向走,特别是在拐弯的时候。视力不好的人通常其他感官会相应敏锐,但那是建立在长期的习惯和无意识的锻炼的基础上,突然失去视力的人反而会比平时更迟钝一些,他会不由自主地过分注意自己听见的东西,并且在没有视力配合的情况下,一时很难判断自己听见的各种声音都代表了什么,又因为平衡感受到影响,他连别人往哪个方向拉他都要反应好半天。不知是鬼面下手太重,还是他身上有伤,沈巍觉得他的脸色异常的苍白。赵云澜似乎对突然看不见了这件事非常淡定,既没有惊慌,也没有什么抱怨,只是木着脸没什么表情,眉头不易察觉地皱着。其实沈巍知道,平时赵云澜也会有这样的表情,但是一旦发现有人在看他,他就会立刻变脸……现在他是不知道别人看不看他了。沈巍的脸色倏地阴沉了下去,眉宇间的煞气几乎外露,手下扶着他的动作却愈加轻柔。医护人员几乎是战战兢兢地从他手里接过了赵云澜,总觉得后面那个戴眼镜一副斯文模样的男人,是电影里那种吃斋念佛、手起刀落的低调黑社会分子。赵云澜的眼睛不出意料地没有任何问题,没有外伤,更没有病变,可他就是看不见‐‐医生也很奇怪,折腾了他大半天以后,医生甚至隐晦地表明,也许短暂的失明是心因性的,建议他去看一下心理医生。等他们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赵云澜终于像只生命力顽强的蟑螂一样,以让人惊诧的速度适应了他的盲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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