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的弟子眉头紧皱起,面上笼着一层寒霜。他踏着水潮,掌中握着一柄剑,不满地望着那妖族修士,怒声喝道:“我洛水神宫与无尘海并无深仇大恨,阁下一来就动手,到底是何意?”
“没有仇?”魁梧的妖修仰头大笑,面颊上出现了几枚暗金色的鳞片,他愤恨地瞪着温家弟子,怒气冲冲道,“你洛水神宫杀我妖修,将洛水染得通红!我等昔日将子嗣送入洛水神宫,可是结盟的!而你们呢?一言不合便将我妖族修士杀尽,心狠手辣至极!”
那温家弟子一呆,片刻后怒骂道:“洛水宫做的,跟我小寒山有什么关系?!”他的眼神有些闪烁,不只是小寒山,云梦泽、广渊泽那边也知道洛水宫做的事情的。只是他们与无尘海的交情不如洛水宫,便冷眼旁观着。先前姜九霄就跟无尘海走得近,他们巴不得洛水宫的旧部
将无尘海得罪得透透的,这样便少了一个帮手。
妖修咆哮道,声若惊雷:“你小寒山不是洛水神宫的?”
温家弟子不想跟妖修继续胡搅蛮缠,他寒声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姓洛的报复去!”说着作势要走。可妖修哪里肯放他离开?阴测测地笑了一声,他怒道:“我来秘境不为求财,而是要杀尽你们洛水神宫弟子,替我妖族报仇雪恨!”啪啪数声,长须如电弧,裹着赤红色的光芒向前横扫。妖修双手中也握着宛如岩浆流淌的赤色流光巨锤,朝着那温家弟子身上砸去。
小太岁在不远处停住,它津津有味地看着那两人打斗,时不时还叫嚷着“用力点”“没吃饭吗”……恨不得也加入那个战场。打斗的两人在聒噪的叫声中,火气越来越大,打得惊天动地的。大概是烦了小太岁的吵闹,不约而同地向着小太岁攻去。而后头赶到的卫云疏满脸无奈,将拂尘一扫,拍散了两道攻击,把小太岁捞到了怀里。虽然说着大妖躯体刀枪不入,可看似脆弱的小妖暴露这一点,引来的不会是旁人的崇敬,而是数不清的麻烦。
温家弟子凝视卫云疏片刻,神情有些恍惚。那张酷似云中君的脸让他想起了云中君从金车中踏下的那一刻,宛如一轮煌煌的赤日,眉眼间却又有着普照万物的柔情。“云——”晃神中喊出了这个字,但是很快又回过神来。偌大的浮黎仙域,酷似云中君的不计其数,看那被带回云中城的便有十多个,只是个巧合而已。他定了定神,飞快地改口道:“这位道友,妖孽滥杀无道,请来助我!”那妖修早已经杀红了眼,觑着卫云疏半晌,冷笑连连。他手中的巨锤交击,迸射出了一片不祥的红光,身上灵力一鼓,肩颈上蓦地又生出了一个脑袋来,摆明了是要将两人一道杀死!
卫云疏不想生事,无端被卷入战斗中,她的眉头不由得蹙了蹙。她没有理会一旁的温家弟子,拂尘一拨,便见一道白光往前刷去。在一连串金铁消磨声中,将那炫目的红芒打散。这妖族怒到了几点,双目猩红,眼前只余下一片血光。他很快就判断出卫云疏修为更高,将一旁的温家弟子丢下,舞动着双锤朝着卫云疏砸去。头上的长须如鞭舞动,更是织出了一张连绵的网。
温家弟子见状心中大喜,正想着趁机离开。可没退几步,又想到了什么,慢慢地转了回来。那妖修头顶的两根触须若是能取了祭炼成法器,能给自己增添不少助力。往常有着盟约,不会对妖修痛下杀手,可结了仇的生死之争就不一样了,无尘海那边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他的眼珠子滴溜溜转,时不时从卫云疏的身上飘过,最后按着剑袖手旁观。
卫云疏神色平静淡然,身后是长须交织出来的鞭网,掀起了起伏的灵潮,炽热的像是一片火海。她立在半空中,白色的衣袂飘扬,眼眸湛然有神,宛如飘然的谪仙。右手将拂尘一扫,左手掐诀打出了一道“三光擒龙印”。磅礴澎湃的灵机顿时冲天而起,日月星三光之力猛地向着妖族的身上打去。天地间骤然间爆出“轰”一声巨响,巨锤破碎洒下了一片赤红的光。
妖修脚下一个趔
趄,看着卫云疏心中大寒。可战至酣处,血液沸腾,那股妖性也渐渐地压制住理智。他咆哮了一声,恶狠狠地瞪着卫云疏,伸手朝着头顶的触须一拔,硬生生地将它们扯了下来!落在他手中的触须比尚在头顶时灵活多了,挥舞间带起了汹涌的波潮。
卫云疏见他还不死心,眉头蹙的更紧。她拍散了赤色的光圈,手上法诀再变,只听得一连串雷鸣声滚荡而来,原本晴朗的天穹顿时为雷云所覆盖。雷气绵延数十里,电光在厚重的宛如压在头顶的乌云中游走,别说是那妖修,就连一旁围观的温家修士心中也生出了恐慌。雷网酝酿,一旦雷霆砸落,笼罩在网中的都别想逃脱了。他心想着离去,可看着那张与云中君酷似的脸庞,又有意赌上一把,对方总不能将他一起杀死!
邪魔与妖族都畏惧雷霆之威,这妖修妖性未脱,更是被张开的雷网吓了一跳。他周身的灵机凝滞了片刻,但是混沌的思绪中始终理不清晰。若说之前还抱着“报仇”的念头,此刻已经理不清自己的目的,只想着将前方的生灵都杀灭了。他眼中的赤色退去,深黑的眼仁变得呆板,可莫名地透着一股阴沉危险。围观的温家修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觉得这妖修邪性得很。
卫云疏觑着妖修,沉思片刻后,她不再留手。那属于元婴境界的威势轰然间爆发出,一气九御天雷砸下,径直冲破了那两道触须舞出的赤光屏障,砸在了妖修的头顶。仅仅是一个呼吸间,那两颗并生的头颅便在浩荡的雷霆之威下化作灰烬。至于那两根触须,更不用提。卫云疏捕捉到了一抹暗红色的晦光,脸色沉得厉害。
温家弟子没那等眼力,在卫云疏眼光扫开的时候,讪讪地笑了一声。天穹之上的雷网并未散去,时不时发出隆隆声响。他缩了缩脖子,莫名地产生了几分恐慌。正当他在去留之间纠结时,一道温和的声音在耳旁响了起来。
“先前与他斗法时,可曾发现什么异状?”卫云疏问道。
温家弟子思忖片刻,摇了摇头。他看着化作灰烬的尸体,心中始终萦绕着一股寒气。他说道:“我路过此处时,他莫名其妙地冲了出来,痛下杀手,说与洛水神宫有仇。可现在谁不知道,洛家已经跟另外三家划清界限了,洛家人杀妖族,与我等有什么关系?我看他就是寻找一个借口生事!”说到最后,温家弟子的脸上满是愤懑不平!
卫云疏慢慢地说道:“他的状态不对。”她若是没有瞧错,那抹晦光中夹杂着几分邪气。浮黎仙域的秘境说是对着修士开放,可其中并不包括罪恶长廊的邪修。秘境外有师无方在主持,想来不会让邪修出现在此。那么妖族身上的邪气是怎么回事?是早就沾染了魔念吗?还是说秘境中有让人堕入邪道的地方?卫云疏的思绪浮动,眼中流露出了几分凝重之色。若是前者,抵抗过罪恶长廊的修士多少会经历这些,但只要心思持正,便可将魔念拔出了;可要是后者……那就不妙了。六千年前,浮黎仙域仙道无史,然而有一点可以确定,北洲邪魔在那时候便已经存在了!
温家弟子张了张嘴,半晌后才挤出了一句:“真
人……()”
“——?()_[(()”
“温你个头!”小太岁跳到了卫云疏的肩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温家弟子,豆豆眼中藏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嘲讽,它轻蔑道,“想当本神君的跟班?你也配?”
温家弟子:“……”他茫然地看了眼莫名鄙视他的疯鸟,有些呆愣,片刻后回过神来,气闷不已。可这是元婴真人养的呆鸟,他得罪不起。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口,又被“啾啾”的叫声打断。
小太岁在卫云疏的面颊上蹭了蹭,催促道:“走走走,我们换个地方看好戏。”
温家弟子眼皮子一跳。
卫云疏不想在听小太岁叫骂了,暗叹了一口气,化作一道流光遁走。
小太岁的双爪紧紧地抓着卫云疏的法衣,被长风吹得更像是一团黑球。它摇摇晃晃的,口中大叫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那个杂毛——”话还没说完,小太岁便一阵天旋地转,等缓过神来,它发现自己被卫云疏捧在了掌心。抖了抖翅膀,它慢条斯理地梳理着羽毛,却不打算理会卫云疏了。
卫云疏轻笑了一声,取出了一枚灵丹。
小太岁眼睛一亮,将灵丹一啄,囫囵吞枣般咽下,补充道:“那老杂毛坏得很,最喜欢看人自相残杀了。”它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到底没说,它就是跟那老杂毛斗,才莫名其妙地陷在了这个地方,沉睡了数千载的。
就算是仙门的修道士也不是个个磊落奇伟光明正大的,前人遗府大多是机缘,可也有一些是前辈先人在最后一刻心生不忿,留给了后辈万千杀机。一般若是遇见了这类的秘境,四宗会出手将它们给封镇了,省得贻害千年。
小太岁没再开口。
卫云疏没有问。
她静静地立在了风中,心中杂思纷纷,很难抽出头绪。过去的、现在的、生的、死的、未知的……一切的一切都如洪流般朝着她席卷而来,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头顶的雷云早已经散了,可她的心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长长的眼睫低垂着,扫下了一小团暗影。
她的眼神寂寂然,无悲无喜。
素来聒噪的小太岁忽地噤声,蜷缩成了一团只稍稍地歪着脑袋看卫云疏,似是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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