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岺正斟酌着用词,却听乌芽芽质问道:“既然你这么喜欢乌鸦,那你为什么不用乌鸦的图片做屏保?你是骗人的吧?”
她说着说着便愤懑不平地嘟起嘴。
她的嘴唇像玫瑰花瓣一样娇艳,又带着草莓果肉一般的甜嫩质感,饱满的唇珠宛若甘美的露水,叫人很想轻轻含住,绵长地吮吸。
这种太过旖旎的联想不知怎的竟从易岺深不见底的意念里缓缓浮上来,变作一个彩色的泡沫。在此之前,他以为自己早已摒弃了俗世的欲望。
这猝不及防的失控让他眉头紧皱,也让他差点遗忘自己本来的目的。
乌芽芽见他久久不答,便伸出指尖点击他的手机屏幕,小声嘀咕:“骗子!”
这委屈的嗓音立刻打散了所有旖念,易岺雾气弥漫的眼瞳瞬间凝聚起微暗的光芒。
“我骗你做什么。这个屏保不是我设置的,是系统自带的日历。”他把手机解锁,递给乌芽芽:“这才是我的屏保。”
带着灰雾的朦胧底色中,一只眼眸赤红的乌鸦正探出利爪,做飞扑状,传神的画技把劲风穿梭于爪翅间而出的锐利尖啸都描绘了出来。一股凶悍的气息跃然纸上。
画这幅画的人俨然把乌鸦的形象过度美化了。现实中的乌鸦远没有这种杀意昭彰不可抵挡的气势。
易岺坦诚道:“这幅画是我画的。从十五年前起,它就一直是我的手机屏保。”
乌芽芽捧着手机仔细欣赏这幅画,继而瞪圆眼睛看向易岺,语气兴奋极了:“医生,你太厉害了!你画的好好哦!这就是我——我想要的感觉!”
差点暴露身份的乌芽芽及时更改了后续的话,却还是抑制不住地灿笑起来。
她早就跟榕树爸爸说过,她不是什么小芽芽,而是一只大猛禽。这幅画终于把她真正的形象画出来了!
易医生怎么这么懂乌鸦啊?乌芽芽不断摩挲手机屏幕,艳光四射的脸庞充斥着心满意足的憨态。
看着她既满足又自恋的模样,易岺撇开头,悄无声息地勾了勾唇角。
他当然知道自己把那只小乌鸦过度美化了,事实上,它小小的一只,圆头圆脑的样子像一个小毛球,与猛禽扯不上半点关系。
名字在某种程度上会影响一个人的个性和外貌。易岺觉得乌芽芽的名字就很贴切。当她还是一只小乌鸦时,她真的很像一株嫩芽,而且还是永远长不大的那种。
易岺以拳抵唇,无声而笑。
乌芽芽把手机恋恋不舍地还回去,嗓音里带着一丝小小的骄傲:“原来你真的喜欢乌鸦啊。算你有眼光。”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乌鸦吗?”易岺开始引导话题。
“为什么?”乌芽芽隐约猜到了原因,漆黑的眼睛却依然闪烁着兴致勃勃的光芒。
她可太爱听自己的英雄事迹了。
易岺简单交代了当年的绑架案,然后喟叹道:“所以,没有那只乌鸦就没有今天的我。从那之后,我便对乌鸦着了迷。我在国外拿到了动物心理学的博士学位,我潜心研究动物心理,尤其是乌鸦,我还试图找出乌鸦在智商上得到常进化的原因。”
乌芽芽一边聆听一边嗯嗯啊啊地点头。
她又圆又大的眼睛正因为隐秘的得意而微微眯起。嗐,才不是什么智商常进化呢!她是一只特别厉害的小妖怪啦!
易岺一边述说一边欣赏乌芽芽自鸣得意的表情。片刻后,他忍不住了,于是撇开头,无声笑了笑。
“所以说,那只乌鸦是你的救命恩人咯?”问这句话的时候,乌芽芽骄傲地挺起胸脯。
“不。”易岺摇摇头。
“哈?”乌芽芽瞪圆眼睛,竖起眉毛,仿佛下一秒就会怒斥易岺没良心。
易岺不紧不慢地接口:“不仅仅是救命恩人,更确切地说,她是我的传奇。”
传奇,这个太过具有神性的词汇,乌芽芽只从榕树爸爸的信徒口中听说过。从远古时代起,她无所不能的老父亲就是一个传奇。而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冠上这个闪耀着华彩的名词。
“这样说会不会太夸张了?”乌芽芽嘴上谦虚着,漆黑眼瞳里却溢满“你再深入讲解一下我是何等传奇”的渴望。
易岺差点又一次被她逗笑。虽然他经常以笑脸面对旁人,但如此频繁地,而且还是自于内心地感到好笑还是第一次。
他垂下眼睑缓慢诉说,嗓音也随之变得低沉:“那一年我才十二岁,还是一个懵懂的少年。我以为自己生活在一个虽然并不怎么幸福,却也算得上宁和的大家庭。但是那天过后,天真懵懂的易岺死了。他的人生以列车脱轨般的度撞向一片惨烈的狼藉。”
易岺勾起唇角,仿佛在笑,瞳孔里却布满冰冷的色彩:“那些隐藏在温情面具下的,以亲人自居的恶鬼,一个接一个争先恐后地跳出来。为了我母亲留下的巨额遗产,我的父亲默许了那次绑架;为了给自己的孩子争取最大的利益,我的继母策划了那次绑架;为了所谓的家族声誉,我的族人联手抹掉了那次绑架。
“身为受害者的我,承受着无止境的暗算和打压。我的人生就在那一天,从晴空落入黑暗。”
说到如此悲惨的片段,易岺的眸色却微微一暖,“那只衔着弹珠飞入夜空的鸟儿,是这黑暗里唯一闪烁的星辰。当我忆起她的时候,我的心不会再有仇恨,只有庆幸和眷恋。这感觉就像是从深渊里找到了一把希望的剑,握住这把剑,我就拥有了守护自己的力量。在无数个几近被摧毁的绝境中,我会乐观地想到,我是受到上天眷顾的,他赐予了我一位强大的守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