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公子弹了多久的琴,珠珠就不错眼地瞅着人家看了多久。
珠珠刚开始还装模作样关注一下琴声,但很快就把脑子抛到脑后了,很诚实地只盯着人家瞧。
珠珠远远看着这位菩萨似的公子,只觉得他太清瘦了,外衫披在肩头几乎要滑落下去,他没有束腰带,可当晚风吹过来的时候,都能透过单薄布料看出细得惊人的腰线。
他肤色苍白,鬓发色淡,脸庞线条优柔静谧,坐在那里静静慢慢地弹琴,整个人像夜下立地成的佛,披映着月亮银辉做的袈裟。
这时,忽然他抬头,往楼下望了一眼。
“!”
珠珠差点以为他发现自己了,她吓了一跳,几乎要不好意思地从竹林丛后走出来,就听屋里突然传来惊呼的男声:“公子,您怎么又去弹琴了,您还病着,怎么能在那里吹冷风。”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十来岁的小童快步跑出来,扯着一件厚绒披风搭在裴公子身上,这一下,琴声自然中断,他苍白的手搭在琴弦,每根指节自然地微微弯蜷,像柔润的白玉。
裴公子拿起旁边的帕子遮住口唇,低低咳了几声,珠珠第一次见男人咳嗽还用软帕遮着,可她居然一点都不觉得矫情,因为他的动作是自然而然的、不急不缓,他咳得那么厉害,让人的心都仿佛一同揪起来了。
他咳了半响,才轻轻说:“回去吧。
”
小童应一声推着他身后的椅子,珠珠这才发现那竟是一把特制的轮椅,裴公子膝上搭着一块毯子,慢慢将手从琴面收回来,另两个高个子的侍仆一个提着灯烛一个默不作声把琴抱起来,都拥簇着他转身进屋去了。
珠珠等他们都走进去,脚下一蹬,无声无息轻巧跳到二楼围栏旁,这里仿佛还残留着郎君身上的香气。
珠珠吸一口气,背靠着墙壁,隔着晃动的门帘的缝隙侧头往里望,望见里面些微的动静,裴公子已经坐到床上,倚坐在床头,那几个小厮侍从给他倒水放了枕靠,又端来一碗药。
那显然是碗苦药,刚端来,刹时一股浓郁的苦涩漫开,珠珠看见那裴公子轻轻叹一声气,有些倦乏说:“放桌上吧。”
小童把药放床头桌上,珠珠听他声音轻浅说了什么“无妨”“把王家帖子收下”“明日我起来身走一趟”种种。
“公子,您这样的身子怎么还能去应宴。”
“公子,您别操劳了,您就好好歇息吧,外面有钟姐姐守着没问题的…”
那小童急得直跺脚,几个侍仆也面露急色劝说,裴公子只轻轻摇头,说乏了要歇息,那几人劝不住,也不敢打扰公子难得要休息,只得忍着急先退出去。
等人走了,裴公子咳了半响,伸手把那碗苦药端过来,拿起汤勺垂眼慢慢喝。
他喝的时候,珠珠还在盯着他看,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
是的,是美。
连“好看”这样的形容词,都配不上他的。
裴公子低着头喝药,那药太烫了,热气熏得他苍白面颊泛出桃花一样浅浅的红,他咳得厉害,端碗的手勒出几条细细青色的经络,珠珠都担心他拿不住碗。
眼看他咳得发颤,珠珠再忍不住,直接从门帘横出来,小快步跑过去,一手从另边托住碗底。
裴公子正在喝药,猝不及防钻来一个小小的身影,三两步蹿到他床边端起他的药碗。
裴公子:“…”
裴公子:“………”
裴公子顿了半响,正要抬起头,那少女像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状况,眼眸一瞬间睁圆,另只手伸出来猛地捂住他的嘴。
“你别叫哦,我不是坏人。”少女压低声音,信誓旦旦说:“我是好人,我是来帮助你的。”
裴公子:“……”
裴公子看着这面前大言不惭说自己是好人的少女,心绪不免复杂。
珠珠看见他抬起眼,露出一双温润清冷的睡凤眼,
珠珠终于近距离看见他的真容,那是一张比远看更有冲击力的美人面,他眉眼端庄秀丽,嘴唇丰腴如含丹,他的眼瞳是色泽清浅的微棕琉璃色,像某种美丽的宝石。
她捂住他嘴巴,再上面一点就是他高挺秀美的鼻梁,这样猝然的惊变,他脸庞也没见半点惊怒畏惧,镇定得出奇,就静静看着她。
珠珠就被他这么看着,他轻缓的鼻息一下一下拂在她手背。
“……”珠
珠突然莫名觉得手背都像在发热。
“我…我是听说你生病了,正好我这里有个灵药,我就拿过来问问你需不需要。”
看着这样的美丽郎君,珠珠罕见地有点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场面实在尴尬,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太像个深夜来干坏事的采花大盗,裴公子心里闹不好就这么想她的,这可不行,她得赶紧把自己的形象挽救回来。
珠珠眼神飘移迅速转动脑筋:“要不…要不…你药快凉了!”珠珠灵机一动:“要不你先把药喝了!我们再慢慢说!”
裴公子看了看她,并不作声,珠珠也就睁着大眼睛杵在那里巴巴瞅他,像很愿意和他耗到天荒地老。
“…”裴公子静默半响,终于抬手,细长温软的指尖轻轻捏向她手腕。
珠珠:“!”
小王八鸟心口突然砰砰大跳起来,心想难道他也对她一见钟情了?这么迫不及待要——
她的手腕被捏住,然后被轻轻推开,人家好看的口唇终于能重新露出来。
珠珠:“…”
珠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