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老谷主不知为何喉头一紧,一巴掌糊在弟子后背上,斥道:“器灵大人问你
,你有什么说什么,在那儿磨磨叽叽什么。”
这不省心的小兔崽子,平日自己捣鼓玩就算了,竟敢偷摸跑去撺掇着北荒小妖王瞎搞,那小妖王恣意随性,可这诡密沉静的器灵看着哪里是好说话的。
墨铃也隐约察觉了什么,被师尊一巴掌糊跪下,顿时什么都不敢瞒了,讪讪从身后掏了个小瓷瓶出来,老老实实说:“大王留了瓶精血给我,要我悄悄在炼化过程中把血融进傀胎里,这样人傀胎就能顺利成型。”
墨铃话落,突然感觉脑袋一轰,像有什么恐怖的力量往头顶压来。
“!!”墨铃大骇,求生欲瞬间爆。炸,想都不想急喊道:“小的也劝说过大王,人傀胎需要耗费精血,但大王还是想要人傀胎,大王喜欢器灵大人,一定要让器灵大人住在人型的傀胎里。”
“……”
那种无形可怕的力量这才停下,逐渐像退潮的海水褪去。
墨铃不敢呼吸,汗如雨下,恨不得扇之前胆大包天去招惹北荒妖王的自己两巴掌
——她有眼不识泰山,以为讨好小妖王替墨谷打好关系就够了,可这么久,居然都没看出来这北荒背后真正最可怕的主是谁!
怪不得台侯那么毕恭毕敬!她差点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上首桌前的赤玉气息平静,即使通身无数碎纹,也半点无碍于它身上清华从容的气度。
墨铃瑟瑟发抖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半响,才听头
顶那温定一如之前的声音,不见怒意,却让人莫名毛骨泛凉:“只此一次,她颇喜欢你,此次便饶过你,但以后她再召你去陪着玩乐,你要懂得分寸,一些出格的事要知道规劝,不可什么都一味谄媚放纵君王。”
墨铃如蒙大赦,伏地连连道:“是,是!器灵大人,小的知错了,以后再不敢了,以后小的一定规劝大王。”
符玉才微敛怒意。
小鸟轻狂活泼,好奇心重,它一直是知道,它并不介意她自己贪玩,但要是被别人带着瞎搞胡闹,伤了自己,它是不能答应的。
台侯屏息站在旁边,见事态平息,才松口气,适时道:“大人,已经到了时辰,不如咱们这就开始吧,尽快结束,等大君回来,正好能看见大人的新身体,必定会高兴。”
精血已经放出来,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悄悄弄的,也不能叫少女喝回去……符玉看向那小瓷瓶,有些不虞,到底只能叹口气。
巨大的熔炉里沸火滚滚,荒古神器的器浆重重撞击着炉鼎四周,威压化作几如实质的灵在半空中咆哮,直到符玉过去,那神器威压像被倏然扼住脖颈的野兽,惊恐缩去炉鼎对面的角落。
符玉并不在意神器的恐惧,它看着自己身上封纹寸寸开裂,就知道少女已经找到了那元苍天尊。
“——”
它心绪没有波澜,有些罕见的冷淡,最后看了一眼封纹,跳进炉子里。
沸火滚烫,神
器威威,对它却没有任何意义。
庞大的力量冲撞它的宿体,“咔嚓”一声响,存在了数十万年的玉璧并符纹彻底崩裂,化为灰烬。
一团淡金色的、有如蒙昧混沌的雾烟,缓缓散开,有如漫大的网铺开,抓住所有的有形或无形的能量,轻易同化成需要的形态。
恐惧声,凄鸣声,直到片刻,熔炉里的一切都化作可怕而不可揣度的安静。
天空瞬间昏暗,覆上一层厚重的雷云,电光如龙在云层中起伏,探头向大地吼出忌惮又警惕的咆哮。
符玉视若无睹,径自做自己手头的事。
数十丈的熔炉中,曾经满灌的器浆被它核算着、再逐渐融炼凝聚成大概成人高大小的一团。
人傀胎被小心翼翼抬进炉子里,符玉放开自己的力量,像丝网寄生植物禽虫一般,无孔不入慢慢渗进去。
单薄的衣料烧尽,人傀胎原本塌陷的胸膛被填充得饱满,僵硬的四肢关节变得柔软灵活,死物苍白的面颊浮上正常康健的血色。
符玉打量着这具新身体的面孔,哪怕已经看了几次,还是为这充满小鸟朴素直白审美的漂亮脸蛋而忍俊不禁。
“好吧,好吧。”它轻轻摇头,神色浮上些无奈和更多的柔和,自言自语说:“答应了你,必当是要叫你高兴的。”
它浮过去,像一道虚无的面具,缓缓渗落进人傀胎的面孔。
风声阵阵,雷云在外面怒吼咆哮,最终也没有敢劈下来。
也
许过了许久,也许只过了一刻。
熔炉之底,死去一样安静沉睡的青年,缓缓睁开眼。
无数规则在他眼瞳之底如漩涡搅动,微微晃动的碎金,像无垠深空的星光,破开遥远古老的时空与银河,漫大吞噬过一切力量与生命。
“符玉!”
少女活泼的声音远远响起,几乎有如实质横冲直撞般兴冲冲撞来:“我回来了!你在哪儿?你换好身体了吗?快给珠珠大王看看!”
“符玉!符玉符玉!”
青年慢慢阖上眼,再睁开,眼底那些不可直视的金光都压下去。
他扶着熔炉壁坐起来,手指抵着额角,听着少女不住叽叽喳喳的声音,忽然抿唇轻轻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