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身后魔帝猝然嘶厉的声音。
“当年我盗你的琉璃珠,你恨了我半辈子。”他嘶声:“如今我还给你,我还给你,你…你不要再恨我。”
珠珠头也不回说:“我早就不恨你。”她根本把他当个屁。
她背对着他,没有回头地径自走了,没有看见身后魔帝布满血丝颤动的眼睛。
“那你…”他张了张嘴,口型无声说:…那你能不能…重新爱我。
珠珠没有看见,可燕肃看见了。
燕肃觉得像个天大的笑话。
原来母妃用了苏大君家传的宝物活命,还曾经想害苏大君;父帝曾经为盗走宝物救母妃与苏大君决裂,
现在又杀了母妃,想求苏大君回心转意。
父帝抓走贵妃,他去求过许多人,他跪下去磕过无数的头,可连母妃的亲父都不愿意插手。
他没有办法、几乎不抱希望地最后去求苏大君,苏大君什么也没说,带他来了。
母妃死了。
父帝杀了母妃,有人畏惧、有人狂喜,所有人窃窃私语、冷眼旁观。
到头来,唯一开口愿意让母妃活下来的人,居然是苏大君。
珠珠没有听见声音,转过头,看见身后不远处还不及人腰高的少年低着头,站在那里,大颗大颗无声掉着眼泪。
“抱歉。”他瓮声瓮气:“苏大君,对不起。”
魅女都不忍得转过头去。
珠珠顿了一会儿,走过去,伸手抱住他后背,拍了拍。
燕肃被按进一个带着凛冽血气的怀抱,脸颊贴着妖王坚硬华美的腰带,听见头顶那淡淡的声音说:“哭吧。”
“你还小,可以哭这一次。”她说:“哭完这一次,这辈子再也不要哭了。”
燕肃鼻尖忽然酸痛。
她是妖族的王,她的怀抱冰冷而危险,她根本不像个母亲,她看起来没有贵妃半分的温柔,可他仿佛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母亲的怀抱。
所有的情绪像海浪汹涌而来,他再也忍不住,放纵自己埋进女君的怀里嚎啕大哭
“啊——”
“啊——!!!”
珠珠听着怀里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声,目视前方,慢慢拍着他的后背,说:“我也是你这样小兔崽子的
年纪,第一次谈恋爱,被你爹背叛的时候,也觉得撕心裂肺。”
“我爹娘死的时候,我也哭得像个傻叉。”她说:“后来我又爱过两个男人,每一次真心实意、以为终于能得到爱、能组建自己的家庭,却终究被阴差阳错辜负的时候,我也觉得疼痛,坠进忘川很疼,拔除情根很疼。”
“但那些终究都过去了。”
“有些人很幸运、一辈子不用吃苦,像我们这样的人就比较倒霉,老天一定要叫我们吃苦,那就吃。”燕肃听见她说:“吃过的每一次苦,磨砺的每一次痛,都会让你更强大,强大到有一天,可以改天换地,让你自己、让你想保护想珍爱的人,再也不用吃苦。”
燕肃哽咽着仰起头,问她:“我,也可以吗?”
“可以。”女君说:“但你不能丧气,不能颓唐,不能怨天尤人、自悔自艾,更不能畏惧不前,你能做到吗。”
燕肃心口一震,重重点头,嘶哑说:“我能。”
女君终于笑了,拍了拍他的脑袋,说:“好小子。”
直到后来继位魔界,励精图治、名正典仪,成为被百姓俯首爱戴的圣君,燕肃一直记得她的笑。
金乌西坠,日暮黄昏,她眼眸熠熠,华光而亮,目视所过之处,无可阻挡。
女君的目光俯下,那种盛大的明亮,远胜过正午最灿烂辉煌的阳光。
那是他从少年起心里最美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