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没有因为辞职而彻底肃清与叶隽的关系。因小念每到学校搞活动,要家长双双参加的场合,都会私自打电话给叶隽,而叶隽再忙,也会捧场。
这日,苏西出席小念学校的艺术节,又看到他在校门口东张西望,忍不住勃然大怒,“你是不是又找叶叔叔?”
“妈,别叶叔叔,叶叔叔的,他是我爸。你有办法证明他不是我爸吗?”小念一本正经。
苏西想,不至于要去检测dna吧。
叶隽来了,车子停在学校门口,不是什么名车,索纳塔而已,满大街的出租车都是这品种。可是还是让虚荣的小念同学兴奋。
“爸爸!”他陡然大叫。把旁边师生的目光都招摇过去。叶隽真是对得住众人的目光,他五官干净,身材颀长,气质淡定,怎么看怎么舒服,苏西跺脚恨恨想,他怎么不能老一点丑一点呢,居然让她没出息的跟小念一样膨胀。
叶隽冲苏西笑了下,而后抱起小念,像个真正的父亲那样说:“爸有事来晚了。宝贝,等久了吧。”
“要罚的。”
“接受。”
“罚你亲妈妈一下。”
叶隽抱着小念靠近苏西,苏西蹦远一点,“小念,你跟谁学的,这么无聊。”
小念和叶隽一同哈哈大笑。
“爱米粒。”小念看到同学,扭下身。被他叫住的是个小女孩,长着一头金发,大概有点混血血统。小女孩手牵在一个穿着时尚的贵妇手里。
“我叫eily,好不?”女孩更正。苏西知道小念是故意使坏,把人家名字生生翻译成一个土土的,叫人一念就联想到贪吃的小肥婆形象的这么一个词汇,便有点忍俊不禁,偷偷说给叶隽听,叶隽说,“你怎么这么坏呢,我就想成,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意思。”
大概小念已经介绍完毕自己的父母,爱米粒同学不住地拿眼梢瞟他们。苏西连忙跟她打招呼,“你好,eily。”又跟贵妇人颌首,“这是你妈妈吗?”爱米粒眼梢甩一甩:“no,她是我爸爸的情人,不是我妈妈。”
后来小念问苏西:“情人是什么意思?”
苏西说:“喜欢,但不结婚。”
“那你跟爸爸是不是情人关系?”
“不是。”苏西气得把语文书往他面前一扔,“你能不能花点心思在读书上,尽想歪门邪道,跟你爸一模一样。”
说完,她惊觉自己说的是他的亲身父亲。
他,此刻在哪里呢?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这世界上有他一个血脉。很漂亮、很调皮,将来也会是个让女孩子头疼的人。
苏西发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过他了。而以前,她是倾慕过他的,在黄昏的操场,落日像油画一样辉煌,她抱着腿听着喇叭里传来的声音,想象着声音后的人,心里有一点微妙的牵动,波浪一样卷着,属于萌芽的爱恋。
得知有孕后的很多个黄昏,她跑到自己执教的那个学校操场上,听着walkan,想着他。在音乐浸入肺腑的时候,她决定留下这个孩子。她以为她有惦念,给孩子取名“小念”,小念小念,无论他是否感知,属于她,一个青春的印记。尽管并不抒情,更像一个豁嘴的伤口。然而青春,一如爱情,都是挥发性极强的东西。所以有时候,惨烈一点,反是存在的证明。
关于他,什么时候看都是远远的。她已经为这段往事作过注解。
可是小念却近在咫尺。看他滚在她怀里睡觉的时候,她也会考虑是否要为他找个父亲。明着暗着追求的人不是没有,只是她从来没有提起过兴趣,才知兴趣已经毁在叶隽手上。她觉得叶隽比小念的父亲更毒。小念的父亲无非是摧残了一棵幼苗,叶隽则是砍去了自己亲手培植出的葱茏大树,他哪里知道根脉是铲除不了的。她每次想念,都会牵心牵肺的疼痛。
苏西的顶头上司吴东南经理对她实在有些偏心。一个月就帮她转了正,有好的客户与项目就分给她,甚至有次看她被人指使着去收发文件,把那人不点名地骂了通。苏西诚惶诚恐,一方面努力改善着与同事们的关系,另一方面,也委婉告诉吴东南这反而会让她陷入孤立。吴东南大咧咧说:“你担心他们干什么呀,他们能不能保住还要靠我。”
“怎么了?”
“公司恐怕要被吞了。最近上头一直在开会研究。”
苏西吃一惊,屁股还没坐稳呢,就要树倒猢狲散?她兴冲冲摘了一枚果子,不巧却是烂的?
“你不用担心。我会保护你的。”吴东南说。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吴东南这么罩着她总是有原因的。不久后,果然把态度摆明了。
吴东南带苏西出去见客户。苏西酒量一般般,推辞,吴东南说,不会真让你喝多,女性嘛,就是做个润滑剂,圆圆场。苏西没有办法,去了。到了那边,客户你一杯我一杯地劝,她每一个都得罪不起,结果就喝多了。
后来,眼前只有吴东南肥硕的笑脸,红的蓝的灯光交替着打在他脸上,使那笑越发狰狞。苏西想推,可是身子软绵绵的,手使不上劲,脑子更像坠了铅似的往下沉。
“吴经理——”
“苏西,我很喜欢你,见你第一面就喜欢。”他的手似乎触到了她的脸。
不知道怎么突围的。她只知道自己不停地在吐。吐到筋疲力尽便睡去。第二天醒在暖洋洋的阳光里。恍惚了很久,才认出是叶隽的房子,低头看身上,换了他的衬衣,没有污秽的痕迹。是他料理了她?她惴惴不安。
推开卧室门,发现他在,背身看着窗外,衣着整齐,仿佛正要上班,茶几上的烟缸里塞满了烟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