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以牙还牙
定了婚期,齐家那边便立刻派了婆子来量明玉的尺寸,好送去绸缎庄做嫁衣。
孔氏到底要顾及体面,不敢让外人知晓她冷待明玉,在开始说这门亲事时,便让仆妇给她收拾了间大房,装扮的像个大家闺秀的房间。连齐家派的人来了,也道这儿应当胜过主屋,都道明大人不愧是翰林官,孔氏也是贤内助,待自己的侄女都这般好。
水桃将这话说给明玉听时,她也只是笑笑,“叔叔婶婶素来爱做这些门面功夫,这几日真待我如亲女,吃的好,住的好,连堂姐给我个脸色,他们也要替我挣回来。”
水桃撇嘴,“他们还不是怕你嫁到齐家,告他们一状,可如今无论做什么补偿,也晚了吧。”
明玉摇头,“这话错了,他们并不惧怕我在齐家人面前说他们什么坏话,捅他们什么刀子。若我去嚼这舌根,只会被齐家长辈认为我忘恩负义,他们要的,就是把疼爱侄女胜过亲女的名声先传到外头,先挡了我的口舌。”
水桃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那就是说,全然为了堵阿玉……堵您的嘴才这么做?”
明玉仍是摇头,“还是不对,说来也简单,一是为了堵我的嘴,二来是博美名。婶婶正愁没什么事儿发生给叔叔赚些好名声,这事正好。朝廷以贤德为重,要不为什么会有孝廉?兢兢业业的做活,再添个美名,官场也顺畅些。”
水
桃虽听不太明白,但她说的话素来没错,笑笑,“您懂的真多。”
“倒不是我懂的多,只是见的多想的深罢了。”明玉只知在这家要少挨骂,必须要学会看人脸色。事实上也确实因为这些少了许多麻烦。久而久之,这种观察入微的习惯,倒让她懂了许多人情世故和错综复杂的关系。连看一本书,看一场戏,都要暗自揣摩出很多道理来,从而遇事不利时总能安然化解。这样事事谨慎,与其说是一种能力,倒不如说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本能。
如今这嫁进齐家,却是不能避免,也无法化解,以她如今的能力,还不够。如果不能躲避,那就安心做齐三公子的妻,即便是个痴呆人,一世如此,她也会以妻子的身份好好伺候他。
明玉收回思绪,看了看自己的一身新衣,又瞧了一眼这屋里的摆设,眸子微缩,“水桃,帮我请婶婶过来。”
水桃轻眨眼眸,她虽长的不俊俏,可也是个清秀人,眼睛尤其好看。听见她这么说,不由重声确认,“请夫人来这儿?”
明玉点了点头,“是。”
水桃不好多问,出去请孔氏了。虽然孔氏如今待明玉是客气了,但让她亲自来这……兴许又得发火了吧。
明玉又怎会不知这点,只是那日明淼淼倚在她的门柱上,盯着自己冷冷发笑,说道“你不过是我的替代品罢了,若不是我主动退出,你又怎么会有机会做齐家
少奶奶。只不过我爹娘如此,为的是将我哥哥送进齐家私塾,换我兄长前途,莫以为是真待你好,做梦去罢,贱婢”。
想到那日的话,她便气的微微发抖。
孔氏一听明玉要见自己,竟还要自己亲自过去,当场就发了火。水桃十分为难的站在远处不敢靠近,“约摸是这几天累坏了,才斗胆请夫人移步的。”
孔氏要发作,明宏远说道,“你就去吧,反正她也就不敬这一回了。”
“对,出了这门就走的远远的,别让我瞧见她。”孔氏啐了一口,这才起身。
明宏远本来还想靠齐家的面子给自己升官,可没想到女儿没嫁成,这指望也没了。只好寄托在儿子身上,希望他在齐家私塾能好好学,顺利进入仕途,为明家争光。
孔氏百般厌烦的去了明玉屋里,见她穿好端坐在那儿,手里还拿了书瞧,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明家大小姐。
明玉起身问安,话音刚落孔氏便说道,“有什么事快些说。”
明玉也不跟她绕弯子,直奔了主题,“婶婶将我许给齐三公子做媳妇,玉儿谨遵之,如今玉儿也有两件事想求婶婶。”
孔氏瞥了她一眼,反正这里没外人,她也懒得疼她,冷笑,“你吃住在明家,又为你寻了门好亲事,你还有脸求事?”
明玉不动声色道,“婶婶前面那话说的确实没错,但后面那话,婶婶心里明白,当真是门好亲事?”她长眸轻看孔氏
,唇角微扬了笑,“若非堂姐不愿嫁,婶婶又想送堂哥进私塾,怕也轮不到我罢。况且……齐三公子已是痴儿,将我送去齐家,婶婶当真是好心肠。”
孔氏冷笑,“平日里乖顺听话,却没想到骨子里和你娘一样,骨血里都藏着鬼主意!想着快要嫁了,就想撕破脸皮了不成?我倒是想听听,你这贱骨头到底是要求我什么事。”
明玉忍了气,缓声,“一,我要水桃做我的陪嫁丫鬟,卖身契要给我。”
孔氏顿了顿,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果说堂姑娘出嫁连个丫鬟也没,丢的也是明家的脸,思量一番,才点头,“行。”
“二,”明玉看着她,声调凉薄,“我要八十八抬嫁妆,还要抬抬都是好的,每箱价值不低于二百两,还有东郊和西郊各要两个铺子,另外良田也要……”
孔氏差点跳起来,指着她的鼻尖插话,“我家女儿都没预备那么多,你做梦去吧。”
明玉自有她的打算,要是嫁妆太寒碜,去了齐家连下人也瞧不起她,她可不要活受罪。况且若是此时不反击,更待何时?她轻抬凤眼,声音依旧平静,“你不答应就不答应,那等到出嫁那天,就见我横尸花轿吧,然后别人会怎么说,说你们逼死侄女。到时候你们明家的名声,便等着臭在茅坑里。”
孔氏气炸,“你、你混账。我说你怎么这么听话,原来就是安的这份心,就等着坑我
们家。你吃我们的住我们的,到头来还想卷走悠悠的嫁妆,休想!”
明玉禁不住冷笑,“吃你们的住你们的?当初爹娘给我留下的钱财,不是都给你们拿走了么?这些年用的可安心?我吃住如丫鬟,如今背上和手上都有瘀痕,你要不要瞧瞧?你们何时将我当过人?是人,也不过是个可打可骂的下人罢了。你不答应也罢,那就现在去跟齐家说,我这混账东西不嫁了,看你如何得罪得起。”
孔氏几乎晕厥过去,齐家她得罪不起,这明家的名声他们也败不起,难道真要让这贱人得逞?她都不知怎么哆哆嗦嗦的回了屋里,明宏远见她面色青白回来,急忙上前从嬷嬷那搀扶过她。孔氏气的声音都在抖,“那贱人,要我们明家给她准备八十八抬妆奁!否则就自尽在花轿上。”
明宏远也是一惊,到底是个读书人,最听不得这些,“明玉怎会这般忘恩负义呀……我们好歹养了她十一年。”
孔氏也差点哭出声,“白眼狼,活生生的白眼狼!她还说我们吞了她爹娘的钱财,可那些钱不都用来养她了,她以为那钱有多少,就那么一点,早用光了。”
夫妻俩长吁短叹,到底是没有办法,忍痛合计了一番,才终于决定答应她的要求,活生生的割了心头肉般,痛到明玉上花轿,看着脚夫挑着嫁妆走,血若能滴而不尽,定是流成了河……
恍惚间,花轿
悄然落下,已有人来踢轿门,明玉缓缓睁开眼眸,一眼红色,却不知她往后的路,是红的繁花似锦,还是红的落花满地。